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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夫君多冷清[重生] (醉折枝)


  崔云栖欣然应允。
  于是两人从雅间下楼,穿过酒肆的大厅,崔云栖送李殊檀上马车,不轻不重地在她肘上托了一把,等她稳稳上车,才说:“殿下请回,往后可别随处乱跑。”
  “追着你来,就不算乱跑。”李殊檀趁他还没收手,在他掌心里勾了一下,回身钻进车内。
  车帘倏忽落下,车夫扯动缰绳,马嘶声里车轮滚动起来,李殊檀却突然撩起车帘,对着仍站在酒肆门口崔云栖露出个笑,说出的话又稀松平常,“郎君,来日再会。”
  “再会。”崔云栖也笑笑。
  车帘再度打落,马头掉转,往坊门去了。
  崔云栖目送马车远去,面上的笑渐渐淡去。
  他站了一会儿,边上终于凑过来一个头,正是之前给李殊檀引路的那个伙计:“郎君,再坐会儿?有新人来呢,您要不要看看?”
  崔云栖一听就知道这是揽客,他从不干这种事,直接拒绝:“不必……”
  “郎君真不看看?反正这会儿又没人看见,看看不亏,不看就亏了!”伙计误解了崔云栖和李殊檀的关系,以为他是顾忌李殊檀才不愿意,晓之以情,“不瞒您说,那苗女前几日才来附近,其实是楼上的客人请的,若不是那客人突然被家里那位抓了,也不至于沦落到这儿。”
  崔云栖眼神一动:“苗女?”
  “对,苗女,南诏来的。不过郎君放心,那苗女官话说得不差,听得懂您说什么。”伙计觉得有戏,往楼里一指,“就在那儿,您先看看?”
  在他指的方向,果然站着个人,身量偏高,和成年女子差不多,脸却稚嫩,看着才十三四岁,身形也没什么起伏,从胸口平到脚面。
  但那张脸确实漂亮,陪酒的几个胡姬在她面前都显得逊色,她穿的还是南诏苗人的衣服,下半身是蜡染的筒裙,上半身却短,四月的天露着两条胳膊,还有一截平坦纤细的腰,肌肤白得刺眼。
  周围几桌的客人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满面暧昧的笑,有意无意地摸过苗女的胳膊和细腰。她躲闪不及,回转间裙摆上蜡染的花纹绽开,一身银饰叮叮哐哐地响。
  崔云栖却没看那张脸,也没看露在外边的一截细腰,他盯着苗女裙侧的纹样,那地方是条合缝,刺着成群的蝴蝶纹,两边相合,仿佛日月同升。
  他摸出一枚碎银,另加一金,丢给身旁的伙计:“去,请过来。还是楼上那间。”
作者有话要说:  缺月教:别问,问就是剧情需要,编的(。)
阿檀,菜bu

  ☆、烟丸

  伙计收了钱, 眼睛都笑弯了,赶紧跑去请人。
  没多久,那苗女就到了崔云栖面前, 朝他盈盈下拜,跪下去时发上身上的银饰丁零当啷, 贴身的小褂松松地往下塌,隐约露出白皙平坦的胸口。
  如那伙计所说, 苗女开口,确实是长安官话,只是口音有些奇怪, 好在嗓音够甜, 细细糯糯,弥补了那种怪异感:“阿朵见过郎君。”
  “阿朵?”崔云栖用南诏通行的苗语重复。
  阿朵一愣,完全想不到眼前这个汉人长相的郎君居然能说苗语, 她抿抿嘴唇, 也用苗语回答:“是。是阿朵。”
  “阿朵可是个女名, ”崔云栖含笑,“你确定你真叫这个?”
  阿朵一惊,一时忘了学来的汉人礼仪,仍保持着半蹲下拜的姿势, 头却抬起来, 看他时满脸诧异, 藏都藏不住。她面色白了一层,按着先前背熟的话回答,声音微微发颤:“阿朵不知您在说什么。”
  “还不说实话?”崔云栖仍然在笑,语气却低沉肃穆,隐隐有出自大理寺的威压, “非要我来摸骨么?”
  他向着阿朵伸手,要去抓她的手腕,然而在即将碰到的一瞬间,阿朵猛地收手避开,绷紧的小臂显出清晰的肌肉线条。这段手臂的确纤细漂亮,肌骨的比例恰到好处,但不能放在十三四岁的女孩身上,除非这女孩从幼时就天天劈砖砍树。
  崔云栖本就没想真抓,被躲开了也不恼,顺势收手,扫了一眼露出的手臂,不咸不淡地说:“露馅了。”
  “……是。”阿朵自己也知道,他看看崔云栖,再次低下头,这次开口的声音比先前打招呼时低沉,不再有之前那种微妙的、仿佛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别扭,“我不是女孩。”
  “既然不是女孩,为什么穿这身衣裳,吃这口饭?”
  阿朵抬头看了崔云栖一眼。那一眼里混着迷惘、屈辱,还有很多暂且读不出来的情绪,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解开短褂的盘纽,露出胸口往下腰部往上的肌肤。
  那段皮肤刚好被短褂遮着,刚才下拜时也不至于露出来,这会儿袒露在崔云栖面前,白得扎眼的肌肤上伤痕交错,有些是陈年旧伤,只剩下淡淡的粉褐色疤痕,有些则是新的,隐隐还带着血丝。
  “有些客人,喜欢这样。这里,背后也有。”阿朵合拢短褂,遮住伤痕累累的地方,“喜欢男孩,喜欢打人,夫人说,如果是女孩,会被活活打死。”
  “夫人?”
  “是,给我们地方住的,长安城里的夫人。”
  崔云栖就知道他指的是在平康坊里替皮肉生意牵线搭桥的女人,看阿朵一脸似懂非懂的样子,并不点明,只说:“你什么时候来的?”
  “很久以前。”阿朵什么都没学过,对时间也没什么概念,算了算,“四年……或者五年。”
  “……竟是前朝时了。”崔云栖顿了顿,再问,“你还记得,你是哪个寨子的吗?”
  阿朵皱眉,使劲回想一会儿,摇头:“不记得了。”
  崔云栖没有回应。
  阿朵就焦急起来,他想按照以前的步骤替崔云栖解衣裳,又隐约感觉到眼前的郎君和那些人不同。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焦灼地坐在原地,半晌,吞咽一下,重新用长安官话,依旧是掐出的如同女童的声音:“郎君,我……”
  “不。”崔云栖懂他想说什么,断然拒绝,从袖中摸出剩下的银钱,全丢给阿朵,旋即起身往外走,“若是想活过十五岁,想当个人,就自寻出路吧。这口饭吃不长久。”
  阿朵慌忙接住,顾不上拦他,一边捡掉在地上的碎银,一边反复说:“谢谢、谢谢……”
  崔云栖不再看他,转身下楼,一路往坊门走。
  蝴蝶纹合成日月同升是缺月教的标志,从阿朵嘴里问不出什么,他才没继续,但他也没这么容易轻信他人,放过归放过,回去还是得向大理寺卿提一提。至于打草惊蛇,崔云栖也无所谓,长安城就这么大,若是想翻什么水花,躲也躲不到哪里去,哪怕是要对他动手,不是毒就是蛊,恰巧他一个都不怕。
  但崔云栖没想到,杀人灭口的事来得这么快,就在即将出坊门的偏僻处,且用的手段拙劣简单,让他余光瞥见一柄锋利的短刀。
  崔云栖猛地偏转身体:“谁?!”
  一刀刺空,另一刀又来,持刀的人一身利落的黑衣,脸上蒙着黑巾,是坊内楼里常见的打手打扮。他握着刀,接连向崔云栖出刀:“别问,问就是你惹了不该惹的人!”
  崔云栖迅速回身躲过,那打手又立即再刺,刀刀破风,几乎要撕裂空气。
  你来我往躲了几下,局势紧急,崔云栖反倒冷静下来。
  进退之间,他发现这打手其实并不擅长用短刀,下刀重得像用环首刀,每一刀看着凶猛,实际上压根刺不到人,反而因为手重脚轻没了平衡,步法乱得一塌糊涂。
  崔云栖心念一动,刚要开口,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一阵烟雾喷出来,熏得他喉咙发痒,眼前不受控制地蒙上一层泪膜。
  浓雾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攥在他腕上,把他整个人往外扯。接着是另一只手,推在他背上,示意他往前。
  崔云栖眼前一片模糊,只能先顺着对方的意思移动,等他进了个相对狭小的空间,刚坐稳,一块湿润的帕子就递到了眼前。
  “郎君先擦擦脸。”响起来的女声还挺熟悉,“放心,那东西不伤眼睛,先前就让眼泪冲出来了。”
  崔云栖照做,擦掉眼前的泪膜,发现自己坐在马车里,而马车正碌碌地往外跑。坐在他对面的则是李殊檀,一脸关切,嘴唇紧抿,抿出一道淡淡的白线。
  他一愣:“……殿下?”
  “是我。”李殊檀纠结着该怎么说,“嗯,我其实没走,想跟着你来着……先说好,这是我不对!但我实在忍不住,只是……只是想着,能多见见你也是好的。”
  崔云栖在心里叹了口气,把帕子还回去:“刚才那阵烟是殿下放的?”
  “是烟丸,军中常用。”李殊檀摸出一枚,给崔云栖看了看,再收回去,“见你被缠上,我同车夫也不是一定能打赢,只好用这样伤人伤己的方法,郎君见谅。”
  “无妨。若不是殿下出手,恐怕今日我要血溅当场。”
  这话不算夸张,若是李殊檀不出手,今日确实得血溅当场,只是溅血的肯定是那打手,死前说不定还能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分明是丢了个审问的机会,看着李殊檀发白的脸,崔云栖却气恼不起来,甚至想摸摸她的脸颊权当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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