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宁眼看着他抓起白菜在手里掂弄,一副跃跃欲试样子,心里打了个突突儿:“你别乱来……”
裴原左手把白菜按在菜板上,右手稍微活动一下,运足力气,提刀便砍。
宝宁吓得闭上眼睛,只听见“咔”的一声,随后“嘭”的巨响,宝宁再睁眼,半截白菜已经和半截菜板一起掉在了地上。
宝宁心疼得直抽抽:“我的菜板是梨花木的。”
裴原撇撇嘴:“不结实,明个用石头给你弄个。”
“别添乱啦!”宝宁穿鞋下地,把他手里刀夺过来,搡着他到一边坐好,“我可没有第二个菜板供你折腾。”
阿黄被刚才那声吓得精神起来,也不睡了,追着地上的半颗白菜舔,两只前爪抱着,和白菜一起在地上翻滚。
外头的鸡鸭瞧见,觉得有趣,冲进来和它抢夺。
本就不大的屋子,被弄得乌烟瘴气,一地狼藉,宝宁看向裴原,见他一脸无辜样子,想批评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出去闹去。”裴原拿着拐杖戳了阿黄屁股一下,“没见着正主儿生气了吗,再折腾,一个个都没好果子吃,别让爷也跟着吃瓜落儿。”
阿黄嗷呜叫一声,屁股往前一缩,推着白菜滚出了门,鸡鸭一拥而上,不多时外头传来惨叫,鸡飞狗跳。
宝宁往外看了眼,阿黄已经落败,白菜也不要了,夹着尾巴逃走,往后院去,那里有一小片黄瓜地,黄瓜架子底下又清凉又安静,许是去疗伤了,它就爱往那儿钻。
裴原拿了个碗,站在宝宁身边:“我帮你打鸡蛋。”
宝宁回头看他,指了指角落里的小坛子:“鸡蛋在那里。”
她不想打击裴原做饭的积极性,他愿意帮忙是好事,她喜欢忙来忙去,也喜欢着裴原能陪她一起,他们一起努力经营,家才更像家。
前提是别再祸害东西。
宝宁把鸡蛋和碗都放在炕桌上,扶着裴原到一边坐好,让他歇歇腿。
她教他:“你就捏着鸡蛋,在碗边轻轻磕一下,轻轻的就好,然后这么一掰,就可以了。是不是很简单?”
“我还以为有多难。”裴原又开始吹嘘。他就没谦虚过几次。
宝宁无奈道:“你先试试。”
裴原眨眼捏碎一个。
他不觉得尴尬,把蛋壳往地上一丢,手上粘稠蛋液都抹进碗里:“别嫌弃,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我再给你弄几个。”
宝宁一个头两个大,她觉得裴原或许是真的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他的手指像擀面杖一样硬。
“不能吃,脏死了。”宝宁端着碗到外头去,蛋液泼在地上,那边抢白菜的鸡瞧见动静,又飞奔过来啄。
裴原看着她举动,啧啧出声:“让鸡吃鸡蛋,你好残忍。”
宝宁无言以对,看他半晌,憋出一句:“没常识,还很自得呢。”
裴原趴在桌上笑,脑袋侧枕着胳膊,偏头看她。
宝宁很难得见他这样高兴样子,以往他就算笑,也只是稍微勾一下唇角,不像现在这样,鼻子眼睛和眉毛,每一个部分都活了起来。
宝宁不自觉地也跟着他笑。
裴原又连着捏碎了五个鸡蛋,他觉得问题出在鸡蛋上,鸡蛋壳太脆,又去拿鹅蛋练手。鹅是宝宁新买的,就看中它个大,没想到它中看不中用,下蛋特别费劲,半个月就下一个,还疼的嗷嗷叫。
宝宁心疼,不让他弄,裴原的执着劲儿也犯了,他偏要。
最后还是在手心里捏得粉碎。
鹅蛋多金贵呀,宝宁舍不得喂鸡,狠狠心,炒着吃了。
早午饭,两个菜,一个蒜苗炒鹅蛋,一个干炸小丸子,还有一碗雷打不动的枸杞红枣汤。
裴原一边吃一边笑话宝宁:“还嫌我手脏呢,不是也吃得喷香,跟我装干净?”
他长一张损嘴,不高兴的时候出口伤人,现在高兴了,说话也不中听。宝宁觉得早上和他哭闹那一场,力气都白费了。
宝宁瞪着眼,把菜盘子都往自己这边挪:“爱吃不吃!”
“错了,错了,别生气。”裴原去哄她,手指抹去她唇角饭粒儿,往自己嘴里送。
宝宁脸都皱成一团:“你恶不恶心呀!”
“不恶心。”裴原冲她挤眼睛,“甜的。”
宝宁被裴原带坏了,也学会了挤兑人:“瞧你的样子,还皇子呢,一点都不端庄矜持。”
“身份是给外人看的。”裴原夹一个丸子送进她嘴里,语调暧昧,“在你面前,我就是你爷们儿。”
不知哪里学来的村野土话。
宝宁段位太低,丸子咸香滋味化在嘴里,她眼睛眨了眨,脸颊就红了。
裴原看着她肩头垂的辫子,她很喜欢这样梳,简单又好看,头发曾在脖颈皮肤处的感觉也很好,酥酥痒痒。
发尾处系着红色的发绳,头发梢被风吹得飞起。
宝宁坐在那,娇羞可爱,一副小女儿情态。
裴原没想过他能有今天,能有人陪着他,不需要什么大富大贵,就这样简单柴米油盐日子,碗碟碰撞间,也有情趣。
他是个自负的性子,从小习性使然,他高高在上惯了,无论做错与否,没和谁道过歉,别说还是个女人。
昨晚本想和宝宁僵持到底的,是早上睁眼后,瞧见宝宁忙碌背影,他才忽然觉出自己不对来。
她那么瘦,那么轻,小腰细细一条,他一根指头就能给戳折,他一个大男人,武力上已经占优势,性格上怎么就不能低一下头。
本以为是很艰难的,话出口才知道,其实挺容易。她也很容易就满足。
这样日子也挺好的。
第39章 虎符
吃了饭,鸡鸭都喂好, 到了忙里偷闲的时候。宝宁拉着裴原去后院菜园子歇凉。
菜园子不大, 但里头品种丰盛, 东边种了两陇小葱, 隔壁是白菜韭菜和小柿子,再往西去, 是阿黄最喜欢的黄瓜架子。
北院背着阳光, 没有南院那么暖和,但也不冷, 风吹过来阴凉凉的,很舒服。
宝宁垂着眼给自己修指甲。
裴原躺在躺椅上,胳膊底下夹着软乎乎的狗,捻弄它胡须, 揪起一根往它鼻子上蹭, 阿黄边躲边打喷嚏,被裴原桎梏着, 逃也逃不掉, 羞恼地低吼。
“别闹了, 手伸给我。”宝宁胳膊肘拐他一下,手心朝上等着她, “我帮你也剪剪。”
“终于等到我了, 等你好半晌。”裴原左手搭上她手心,嘱咐道,“使劲剪, 光秃秃最好,最烦长指甲。”
宝宁大剪子咔嚓咔嚓空剪两下,抿唇笑:“你自己说的,弄狠了可别怪我。”
裴原眉梢扬起:“我是那样的人吗?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吐沫一个钉。”
他勾着阿黄的下巴:“小狗儿,你说是不是?”
阿黄不喜这个称呼,扭屁股不理他,裴原揪弄它的毛,微微勾唇。
宝宁捋顺他的手指头:“又说土话,不知哪里学的。”
“军营里啊,以前在北疆军的时候,那些兵天南海北都有,说的话比这个还混,我最开始时候还不屑,后来习惯了,觉得这么说话也挺舒服。”裴原侧头和她唠家常,“你听着舒服不?”
宝宁顾着手上的活儿,没空理他,附和应着:“舒服,舒服。”
裴原摸摸鼻子,不再自讨无趣,视线转向宝宁的菜园子。他以前没来过几次后院,不知不觉间,那些菜苗已经长得挺高,看过去一片绿葱葱的,赏心悦目。就墙角地方,一簇不知名野草,看着碍眼。
裴原问:“那是什么,怎么不铲了?”
“果子,秋天熟了后能吃的。”宝宁瞟了一眼,低声应着,又抱怨,“你指甲真难剪,好硬,以后还是你自己弄。”
裴原自动忽略掉后半句:“什么果子,有名字吗?”
“叫菇娘,没熟的时候是小小一颗青色的,摘下来慢慢挤出里头的瓤,可以做成小哨子,没有声调,但吹起来很响亮。熟了之后是橙黄色,像是黄柿子一样的颜色,个头很大,又酸又甜。”宝宁心思在他指甲上,“以后还是像用温水泡泡,软一点才好弄。”
她一手抓着裴原手指,用力咔嚓一声。
“疼疼疼!”裴原嘶的一声缩回手,仔细看了看没出血,偏头去抓宝宁耳垂,“真下狠手啊你,杀夫证道还是如何。”
宝宁眼睫颤颤,有点心虚:“你自己说的……”
“嘴硬?”裴原把她剪子扔到地上,一把将她扯过来放在腿上,两指捏她的腮,宝宁嘴唇嘟起,裴原眯着眼笑,轻轻咬她的下唇,“还敢不敢了?”
……
邱明山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
前院空荡荡的,人影也没有,他喊了几声没人应,心里着急,怕裴原出什么事,往后院来找,就看见人家小两口玩闹。
邱明山尴尬地怔在原地,他想悄无声息走开,但已经被阿黄发现。
“汪!”
裴原和宝宁同时回头。
宝宁又惊又羞,急忙从裴原腿上下去,不安地抚平裙摆,无措站在那。
裴原的脸则瞬间沉下去,眼里闪过一丝厌烦。
“我……”邱明山张了张嘴,握着剑鞘的指尖不自然地缩紧,“我先出去,等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