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下一刻,马蹄声响,大批银甲士兵穿过树林,迎向了那些追兵。
在更加密集的金铁交鸣和惨呼声响里,易秀鼎隐约明白了什么,惊道:“你……和小离商量好了?”
“是我提前做了准备并提醒了他。”燕绥淡淡道,“唐羡之擅长离间,阳南岳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不用。如今倒也正好,他聚集起来的这一批人,正好送给我。”
“你这是……”易秀鼎发现他看来虽然依旧矜贵,但是衣上有尘,靴边有土,显然风尘仆仆,长期赶路。
“我回京接夫人。顺便赶走鹊巢鸠占的人。”
……
雪地上,听了阳南岳的话,易人离神情大变。
半晌他“嘿”一声,愤恨地扔了手中刀。
阳南岳眼中闪过一丝得色。
他们说的没错。公子就是这样,未必在意家族权位,但老婆孩子热炕头绝对不可放弃。
易人离发了半天呆,挥挥手,命人放了阳南岳,疲惫地道:“说吧,你要我怎样?”
阳南岳站起身,拍拍衣裳的雪,恳切地道:“公子,良禽择木而栖,当此之际,及早向唐国投诚才是正道。长川刺史统领州军五万,冥顽不灵,公子在长川民间和军中,都颇有威信,咱们的人也都聚集了,就请公子登高一呼,拿下长川刺史和长川州军,向朝廷效忠,之后的长川刺史,必定便是公子的,便是封侯拜相,也不是不能。”
易人离懒洋洋地道:“行吧,行吧,但是登高一呼什么的,我可懒得。反正人是你聚集的,事情是你主持的,你想必也打好了腹稿,该怎么做,你来吧。”
阳南岳欣然道:“公子这就对了。属下一心为公子好,自然愿为公子马前卒。”
“那我老婆孩子呢?”
“公子放心,此事毕,夫人和小公子一定安然归来。”
易人离翻着白眼挥挥手,阳南岳便颠颠地发出烟花,片刻后,他所聚拢的易家护卫和十八部族等残余便已经聚集了来,加起来也有万余人,当即便在阳南岳的带领下,趁夜冲击刺史衙门,俘虏刺史,又奔袭州军大营,拿下长川州军都尉,一切都非常顺利且快捷,顺利得仿佛有人暗中帮助一样——一夜过去,州军和城军都已经拿下,易人离以易家嫡系继承人和长川别驾身份亲自劝降刺史都尉,安抚百姓,他出身长川,朝廷收归长川本就有他功劳,这几年一直做着长川别驾,在百姓中颇有威信接纳度高,很平静地便接收了长川和州军军权,长川易主。
天明的时候,阳南岳意气风发地陪着易人离去接收军队,刚进军营,就看见一队银甲卫士驰骋而过,甲胄招摇,马骏人飒,阳南岳不禁便问:“这是何方军队?仿佛州军并不是这般衣甲?”
易人离:“哦,几个朋友。”
进了军营,州军在被重新整编检阅,阳南岳直着眼看着那一队队的,仿佛比州军人数还多的“朋友”,几乎要口吃了:“……公子,这这这……”
易人离:“哦,朋友路过。”
阳南岳:“……”
然后他忽然站住了。
前方,厉笑从校场台上站起身,气冲冲走过来,一脚踢在易人离胫骨上:“你个小混混,老流氓!这么大的事你居然敢瞒着我!”
易人离完全不敢躲,站得直挺挺领了,“夫人!夫人!不能怪我!是燕绥要我保密的!他说你们女人嘴大,演技差,容易泄露军情!”
厉笑冷笑:“别想推给殿下,我就找你算账!”
易人离悲愤:“为什么!凭什么!”
厉笑:“凭他比你狠,凭我不敢找他算账!”
易.软柿子.人离:“……夫人您这理由非常有道理,我也不敢,来,冲这儿,再踢一脚!”
阳南岳:“……”
他一脸空白地转头,就看见银甲军队一队队涌入军营,将州军、十八部族、易家护卫……一起进行整编,而在辕门处,银发的易秀鼎身边一个男子,锦衣华彩,神情空淡,永远的高远矜贵,腰上却挂着个死命搂住他腰的无尾熊,那熊还一口一个“爹爹!爹爹!”
易人离一脸的悲愤几乎要化为大刀,狠狠劈向那个抢了他处女喊爹权的可恶殿下。
为什么!凭什么!
有种人怎么就这么好命!
路过一次,就抢走了豆子的第一声爹!
心情极度悲愤的易人离,对上阳南岳难以置信的目光,便将满腔的恨意都砸给了这个倒霉蛋,阴恻恻地道:“哦,忘记告诉你,我早就和殿下约好了,就等你们帮忙,把该聚集的人聚齐,把该拿的人拿下,之后我的军力会和殿下的兵力合并,一起打回天京。”
他讥诮地一笑:“你不是说了吗,良禽择木而栖。我啊,看来看去,殿下这树也不比唐羡之细,何况还有一个挺粗的文小臻,所以就择了殿下这棵大树,跟着他一路打回去,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封侯拜相呢!”
阳南岳噗地吐了一口血。
……
太始元年正月二十,长川别驾易人离起事,拿下州军连同昔日部族属下共七万余人。
其时燕绥领七万精兵自青州日夜奔驰,穿过池州,入长川境,与长川军合军,兵力十五万,直奔天京。
兵锋所指之处,各州凛然,燕绥用兵奇诡,手段百出,宣州被突袭拿下,隋州刺史不愿为唐臣主动归顺,至衡州时,燕绥兵力已至二十万。
之后在最早归入唐家版图的衡州遇上了第一次凶悍的抵抗,易铭一直就没有上京,驻守衡州一线,时刻看守着自己新扩大的地盘。
所以机关军便遇上了机关军。
那一战打了三天,其间两边大军都第一次见识了东堂最负盛名的两位机关高手那层出不穷的机关阵,最终易铭没有败在机关上,却败在了拖后腿的亲人手里——她那堂哥易铮和傻子亲哥勾结,在骑兵鹿军的喂马马料里做了手脚。致使骑兵在冲锋的时候纷纷栽倒,栽倒的马匹和士兵又阻碍了步兵的冲锋,混乱中被踩踏而死的骑兵步兵马匹不计其数,易铭险些阵亡,最后是被方人和拼了一条老命才救回的。
而在易家的家谱里,易铮和易铭那个傻子哥,都是已经死亡的人。骑兵鹿军也早就在三年前被易铭收回并重新打散整编,但谁也没想到,以为死去的人都没死,反而隐姓埋名,在鹿军里做一个马夫。昔日鹿军大统领甘愿去做鹿军的马夫,要的自然不仅仅是报仇而已。
安排这一切的是文臻,当年她离开西川时坑了易铮一把,但也考虑到如此会把鹿军送给易铭,给敌人增加战力这种事怎么能做?因此便让共济盟潜伏在西川的人在最后关头救了易铮一把,那时候易铮已经在追杀中毁了容,后来便潜伏了下来,而易铭那个傻子哥一度被人当做傀儡和易铭争位,易铭上位后便下令杀了,却被燕绥安排的人救了下来,最后和易铮一拍即合。
易铭对军队管控很严格,每处都有自己的绝对亲信管理,并设有严密的制度,不容一分错漏,每日战马的草料也有专人负责,经过三关检验,不可能混入任何对马有害的东西。
在好几年前,易铭的傻子哥,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地主,在马场不远处种苜蓿园,这是很常见的事,当地百姓都以此为生。
而马夫自然用得到苜蓿,但没有人知道,那些苜蓿中夹有一种草,看起来和苜蓿差不多,味道却略有差别,且长期使用会使马匹成瘾,但对马匹本身不会有任何伤害。
用三年的时光安分做事,获得信任,用三年的时光在严密的戒备下慢慢让马习惯这草料,最后在需要的时候,只要撤掉那种草料便可。
几年的成瘾的习惯一旦被截断,比下毒还厉害。
世上再严密的防备,在漫长的时光里都会慢慢懈怠,从而给人寻到罅隙。只需要对手更有耐力更能潜伏而已。
而燕绥,向来都有这般的耐心和未雨绸缪的眼光。
易铭败得不冤。
而燕绥也在她绵密多变的机关攻击下伤了胳膊,却也只是草草包扎,便穿城而过,奔向下一城。
他要以最快速度穿透东堂大地,夺下天京。
因为文臻怀孕了!
这一次怀孕,他不能不在她身边!
第四百七十五章 城门一吻
就在燕绥领兵下建州的那一日。
刚刚打退西番不久,驻守青州的林擎,收到了一个包裹。
包裹方方正正,包扎严实,于深夜之中被人投至军营,等到军队去追时,对方已经鸿飞冥冥。
一刻钟后,包裹放到了主帅的案前。
邱同害怕包裹是敌军投至,里头有火药弹,坚持要林擎出去,又唤人去拿长杆来,准备远远地挑开。
原本在偷偷喝酒的林擎放下酒壶,注视着那包裹的形状,忽觉口干舌燥,心跳如鼓。
不好的预感令他抬手止住了邱同的动作,直接打开了包袱。
一层又一层。
每解开一层,林擎的心便跳得更急一些,手指却越来越软,当包裹只剩最后一层,已经能看出那方方盒子的轮廓时,他忽然住了手。
手指颤抖,不能为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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