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沅双肘支撑在桌面上,忧伤地看着天:“我每日寅时便要起身张罗食材,忙到快亥时才能歇下,不仅累的腰酸背痛,更可怜的是时常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卖甜品的小本生意能赚多少,还要被富有一国的王室压榨,居然还被指责狠心。”
弗拉特斯抓住机会般嘿嘿一笑:“眼下就有一个让你不用这么辛苦的办法,如果你嫁给我,不仅不用这么起早贪黑,热饭更是不在话下,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亲自做给你——”
“好了,”宋沅拍了拍波斯猫的头,“讲正事。你借钱做什么?据我所知,这些年你在运茶路上赚的并不少。”
弗拉特斯亦放下筷子,敛起玩笑的神色,神情变得少见的严肃。他声音低沉道:“我父王病重了。医师说,他可能过不了今年冬季。”
宋沅对于这种事情再熟悉不过:“你的意思是——”
他点了点头,低下头把玩着手上那只嵌了祖母绿宝石的戒指:“我的两个哥哥都在筹备,不过他们都将目光放到了彼此身上。”
弗拉特斯的唇角抿出了一个微小的弧度。宋沅敏锐地意识到了他的心思,有些震惊道:“你想夺王位?”
弗拉特斯转过头,琉璃珠似的眼睛认真地盯着她,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低哑:“你很吃惊?”
宋沅摇了摇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斟酌了半晌才道:“可能我还是不够了解你。但你说的若是这件事,你只管开口,我定会鼎力支持你。”
弗拉特斯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表情才终于有些松动,他的手撑着额头,咧嘴笑了笑:“不问为什么吗?”
宋沅想了想,道:“不问。”
弗拉特斯的手悬在半空中,似乎是想要来像往常一样弹她的额头,但踌躇了片刻却又落了下去,放在了自己的筷子上。
他转过头去,不再看她,持起筷子夹了菜到她碗里:“快吃吧。我再待不久便回安息。从那时开始,到事情结束前我都不方便出面,格塔尔会和你联系。”
他不知道,她不问其中缘由,是不是本身就已经猜到,而不愿说破。
其实不知道也好。
若是不知道,就永远不会觉得有负担,觉得亏欠了他。
他很了解她,像宋沅这样的性格,即使这件事并非她的过错,也会觉得愧疚。
弗拉特斯低头瞥了一眼那颗熠熠发光的戒指。
那是母妃去世前留给他的。十年前,他知道了姜祎的死讯,从中原回安息后不久,母妃就病重去世了。
母妃一生没有忘记中原。那戒指是她从故国秦国带来的金戒指,镶嵌了安息的宝石。她嘱托他日后将这枚戒指在新婚的时候交予他的新妇。
弗拉特斯抬起头来,不由得看向一旁正专心吃饭的宋沅。
他想,没有这个必要了。
十多年前那个弗拉特斯所拥有的一切,如今的他都快要失去了。
苏珩再次出现的那一天,弗拉特斯才启程回安息。
宋沅正在店铺里煮茶,热气蒸腾着她的脸蛋,连带着她的眼睛也有些湿润。
小秋独自在外间招待客人。宋沅忽然听到她的一声惊呼,随后是一叠声欢欣的“宋先生”。
她连忙掀开帘子从后厨走出去,抬眼便看见那芝兰玉树的青年,正径直向她走来。
她忽然想起这些天听到的另一桩传闻。
丞相苏珩解官归乡。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回来了,我们要开始甜了。
第39章 雁声
扬州今年的冬天要格外冷些。
方是初冬, 夜里就已有寒风呼啸之声。因而宋沅睡得格外浅。许是感觉到有什么异样,她夜半醒来,蓦然瞥见窗外有一道人影。
她拽着被子打了个激灵, 登时睡意全无,随即发觉那人的轮廓有些眼熟。
弗拉特斯握着缰绳站在宋沅屋外, 身后的坐骑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他没有动,只是望着那扇窗户发呆。
吱呀一声响, 宋沅的房门被从里面拉开。随即一股熟悉的馨香将他围绕,她用怀里抱着的披风把他紧紧裹住。
弗拉特斯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松动,他的喉结滚了滚, 低眉看向宋沅。
“你不是已经出发大半日了吗,”她才出房门,还未适应外面的冷气, 抱着胳膊打了个哆嗦, “怎么现在还在这里?”
弗拉特斯的嘴角下抿, 眼睛里闪着潋滟的水光,蓦地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我都出扬州城了, 却还是舍不得你, 于是就掉头回来了。”
宋沅感到他毛绒绒的金发埋在自己脖颈处, 直觉地不妙,本来想推开,却又敏锐地察觉到脖颈处的湿意, 于是有些尴尬地张开双臂在半空中挥了挥:“你都多大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不要王位了?”
弗拉特斯的呜咽声自颈边传来,她愣住,一时有些慌了手脚。他虽然在她面前一直有些任性幼稚,但是这样哭泣却还是第一次。
他哭得好伤心, 像是把这么多年的委屈和无助一齐哭了出来。身材高挑的异域男子将头埋在她的肩膀,搂着她的腰,哭得像只委屈的猫崽。
宋沅叹了口气,把手放在他的脑后安抚性地摸了摸。
她听到弗拉特斯哽咽道:“我对自己说,再最后争取一次。最后一次了,我问你,你真的不愿意和我走吗?”
他的手将她的腰身牢牢禁锢住,宋沅能够听到那颗炙热滚烫的心跳动的声音。弗拉特斯放低了声音:“……求你了。求求你。”
他的声音哀切到了极点,写满了浓浓的不甘和眷恋。
他好像是抱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抓着自己的救命稻草不肯放手。即使知道不是真的,但仿佛只要在这一刻不曾松手,那些将要在未来漫长的岁月中独自面对的孤寂就不复存在。
母妃去世之后,他只有在她面前可以如此任性,因为吃准了她会心软,不舍得推开。但弗拉特斯也从宋沅长久的沉默中清楚地意识到,眼前的人馨香又温软的身体,恐怕是最后一次能够真切地触碰到了。
“弗拉特斯,对不起。”
身骑宝马的男子手握缰绳,在玉门关前回望东方。
中原的山水尚历历在目,大漠的夕阳已在他白色长衫上镀上一层苍凉的光。
弗拉特斯轻轻摩挲了几下无名指上的祖母绿宝石戒指,转身策马向西而去。
身后是江南烟雨,前方是茫茫大漠,却再也不能回头。
迁徙的大雁从玉门关飞过,与他错身而过,携着一身尘土来到江南。
雁声之中,宋沅将淅沥的细雨关在窗外,转头看向屋内案几边沏茶的苏珩。
他沏茶的动作相较十多年前还要优雅,多出几分被时光洗练出的淡然从容。
宋沅沉默地在他对面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
待到茶杯交到她手上,苏珩开口问道:“不问问我什么吗?”
宋沅稍稍歪头,淡淡笑了笑,摇了摇头,低下头去喝茶。
“想必弗拉特斯已经和你说了关于我的事情。”苏珩温柔地笑道,声音若春风一般和煦,“很抱歉瞒了你那么久。我并非有意为之。现下我已经辞官,想要将全部精力都放在自己在意的事情上。”
宋沅笑着又摇了摇头:“那些都不重要。此次你唤我前来,不是谈事情的吗?”
苏珩从袖袋中掏出一沓纸张铺平在案几上:“这是我这么多年攒下的财产,九成是吴国各地的书斋地契、房契。我虽不在朝堂,但也想为黎民百姓尽一些绵薄之力。”
他抬起头来,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睛看向她:“我此次是想邀请兰思一起同我开设书院,现如今是在吴国,以后还可以将书院开到天下各国去。”
宋沅依旧是温柔又善良的人。
苏珩在与她初次重逢时,便觉得她身上的气质很熟悉,或是说,同他无数次午夜梦回思念的和想象中的一样。
那样温柔的人,即使是遭遇了十年前那场惨烈的变故,被世人如此不公平地对待,依旧愿意去收养萍水相逢、命运坎坷的女童,供养她们读书,教她们道理和谋生的手段。
没有怨怼,也没有戾气。她依旧爱着吴国和吴国的子民,即使已经不像当年一样的单纯。
而真正令他放弃为当年的案件平反、回京辞官的原因,是看到她重新找到了令自己骄傲又耀眼的事业。她也许不再是这个国家的明珠乐平公主,但却依旧是当年那个人,没有被任何不公打垮。
宋沅将茶杯置于桌上:“太过笼统了,说说具体的吧。”
“虽然先女皇登基后,我朝女子的地位有了许多改善。但这些年来我去到过一些较为偏僻贫穷的地方游历和做官,”苏珩惋惜地摇了摇头,“女童依旧是必要时要为家中男孩牺牲的‘物品’,即使是小康人家,也极少送女孩去读书。”
“你是要说,我们专门为女童开设书院吗?”
“也不全然,事实上,我觉得国子监做得便很好。不必刻意去强调男子与女子之间的区别,教育这件事,本该是有教无类的。”
他的指尖点在自己唇上,似乎在思考:“但仅仅是这样,不足以吸引女子生源,想要转变世人的观念,还需要一步步推行,急不得。兰思或许于此事相较于我更有经验,不知道是否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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