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张氏只好改口道:“即便如此,惠娘作为妹妹,帮衬哥哥也是理所应当。她哥做工摔断了腿,我们母子二人都仗着他的工钱过活……”
宋沅无心与她纠缠,利落地打断她的话:“那之前她夫君新丧,带着孩子千里迢迢来扬州城投奔哥嫂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帮衬?”
“……一派胡言。”张氏见她那副悠游自得的模样,顿时恼羞成怒,站起身指着宋沅的鼻子,“你一个外人,知道什么?少在这里编排我们家的家事。废话少说,今日的钱你赖不掉。”
宋沅毫不在意那快要点到她鼻尖的手指,垂下眼睫啜了口茶,气定神闲道:“做工摔断了腿?亏你说得出。赌坊的人都知道,徐寿是赌输了钱又喝醉酒,从石阶上滚下去才断了腿的。如果不是西榆林巷的辛医师看他可怜救了他,只怕早就凉在大街上了。需要我请赌坊的人和辛医师来作证吗?”
家里的丑事被当面戳穿,张氏自觉丢了面子,怒气上涌,破口大骂,一双手便要去揪宋沅的头发。
站在一旁的惠娘见状连忙上前想要拦住她,谁知宋沅身子一软便躲了过去,还将张氏的一双手牢牢钳制在手里。
宋沅将张氏的手一拉,她的身子便只能低低地伏在桌子上,整个人都狼狈地被宋沅牵制住。施在张氏手腕上的力道很巧,捏得她骨头碎了一般地疼。张氏挣不脱,眼神渐渐变得慌乱起来。
宋沅居高临下地看向她,敛去了此前脸上和善的笑容。
“看见惠娘在我这里帮工,生活得好些了便眼红。见掌柜是个男人,便认为与帮工的女子之间一定有苟且。龌龊、低劣又狭隘的人,眼里总是见不得别人好,更见不得女子靠自己的本事过得好。”
“究其原因,”她凑近那张因为挣扎和恐惧而扭曲的脸,语气平淡,“不过是因为你自己便是那种没本事过得好的人,觉得女子只能做男人的附庸过活。”
张氏痛的脸色都白了,嘴里求饶和痛呼混杂不清。宋沅甩开她的手,她便整个人向后跌去,坐在了地上,大声哭嚎起来。
“惠娘已给了你不少钱,手足情分还清了。摸不清底细的人不要轻易去惹,若是不想生活得更糟,以后就不要再来。”
张氏跌跌撞撞地从茶坊夺路而逃,嘴上骂骂咧咧。宋沅背着手目送着她的背影,唇边挂着胸有成竹的笑容。
围观了全程的惠娘尚且没有从宋沅其实是个女子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一旁的小秋拍起了手:“宋先生好厉害。”
宋沅转过身来,衣袂和裙角在空中划出飘逸的弧线。她看着惠娘还有阿槿小秋,一字一句道:“即使是作为女子,也并不是男子的附庸。想要不被人欺负,你们要自己变成自己的依靠。”
她停了下来,扫视店中的少女食客们。午后的柔黄日光照在这间茶坊,其中背光而立的宋沅一如当年的骄傲而耀眼。
“我希望有朝一日,你们之所以会感到骄傲,并不是因为你是哪户显赫人家的嫡女或是正室夫人,也不是因为你娇媚婉顺讨夫君欢心或是宠爱。”
“当他人谈及你时,提的不是豪门绣户的千金小姐,也不是地位显赫的夫君如何如何的珍视的那个妇人。”
她的眼睛闪闪发光。
“而是你自己,有才智或是有手腕,能做他人做不到的事情,于这世间——无可替代。”
作者有话要说: 想要写一个和心尖宠/嫡小姐不同的女主。
第38章 芋头牛奶冰
东榆林巷那家卖西域特色甜点、还有奶猫营业的茶坊, 店主竟然是个漂亮的姑娘,而且背地里还是江淮茶帮一把手。
这条消息自宋沅出面教训张氏那天便不胫而走。每日都有许多慕名而来的食客上门,想要一睹她的风采。
店中的食客言语交谈间, 有许多便时不时看向站在柜台后低眉写账本的宋沅,其中男食客尤甚。而后者蛾眉螓首, 雪白的脖颈露在衣服外面,正浑然无觉。
惠娘觉得浑身不自在, 向侧走了几步,挡住了大部分探究的目光。
“先生,您为了帮我做到这个地步, 实在是牺牲太多了。”惠娘捏着托盘,嗫嚅道,“虽说眼下我摆脱了困境, 但良心却很是不安。”
宋沅捋袖子放笔:“我抛头露面习惯了, 不觉得有什么牺牲, 你也不必不安。不过,这的确是我最后一次帮你。”
惠娘闻言, 蓦地抬起头, 不可置信地看向宋沅:“先生要赶我走?”
宋沅从袖袋中取出一张纸, 展开摊平在惠娘面前。
“如今客人越来越多,眼看着一家铺子就要接待不过来。我在彩衣巷新盘下了一家店面,准备开家分铺。你在我这里做事也有一年了, 无论是打理账务还是烹饪甜点都学了很多,我想,你可以去代我管理这家分铺。这便是房契。”
“你一旦经手,除去定时交到我这里的提成,多余的事情我就不会再多过问。一切都由你定夺, 只是若出了什么问题,我也不会再出手帮你了。”
“你要学会成为自己的依靠。”
惠娘带走了铺子里帮忙的阿槿,还有两只比较健康活泼的小奶猫。
小特不愿意走,它如今每天都趴在铺子门口晒太阳,蜷着身子眯着眼睛,懒洋洋地一睡便是一个下午。宋沅知道,它在等苏珩回来。
白昼渐渐短了,眼见着最后一丝暑气就要随着夏季的结束而消弭,宋沅从店中闲谈的少女口中听到了一个特殊的消息。
苏衔礼老太傅去世了。
这句话若平地惊雷一般在她耳边炸开。
作为姜祎的日子里,有过交集的人几乎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
她曾经笃信的亲手设计害她,与她示好的也多会在她失势时踩上一脚。
但苏衔礼的确是个例外。离最后一次见到他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宋沅却在听到这个名字时,还是异常清晰地回忆起了那位鬓发苍白的老者的严肃面容。
时至今日,她还是愿意唤他一声老师。
老师虽然待她很严格,但是的确从始至终都在真心地教导她,他说的那些不好听的话,做的那些曾让她咬牙切齿的事,于日后都被证明是有益于她的。
她自小就是在老师的严格要求下成长起来的,能够经历那样大的变故后如此迅速地重新爬起来,也要多亏了老师昔日的引导。
宋沅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老师辞世时,她连前去哀悼的资格都没有。
青花海碗中,被煮得白软的块状芋头在牛奶中浮浮沉沉,赤红蜜豆点缀其间,红斑点点,溢出丝丝冷气,煞是好看。
这是店中做芋圆的食材。宋沅无心打理店铺,便停业几日不接待客人,自己在店中随便做点东西果腹。
日头西斜,她坐在靠窗的桌前,看向西南被夕阳烧得火红的天空。
那是金陵的方向。
老师曾是三朝帝师,门下也有学生百来人,多为朝廷栋梁。如今的金陵一定在举行一场很隆重的葬礼。
苍凉的日光刺得她的眼睛不自觉地眯了起来,让她恍惚间生出一种自己的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的错觉。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正在感慨时,脑门上忽然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宋沅捂住额头,从胡思乱想里回过神来,愤怒地看向面前弯腰去挖她碗中食物的金发青年。
弗拉特斯一手撑着腰,一手拿着宋沅的勺子,兴冲冲地挖了一大勺宋沅的芋头牛奶冰塞进嘴里。
“嘶——”他吸了一口气,猫猫一样的眼睛幸福地眯了起来,“好凉,但是好吃。”
宋沅劈手欲夺回自己的勺子:“还给我!”
弗拉特斯一猫腰就躲过了她的攻势,也许是西域人体质特殊,他的腰肢几乎比从小练舞的宋沅还要柔软。
最近他不知道从谁那里学的,总是在腰上系着不同花色纹饰的金黄腰带,更显得猿臂蜂腰,俊美无俦。
但是宋沅只是感叹原来朴实无华的猫崽变得骚气了起来。
她抢不回自己的勺子,又不能真的打他,只好抱着手臂气鼓鼓道:“我最近没有开张,店里只有这点食材了。我大半天没有吃东西,你一个安息小王子,犯得着千里迢迢来同我抢一碗芋头牛奶冰,让我挨饿?”
弗拉特斯又舀了一勺芋头送进嘴里,腮帮子撑得鼓鼓的,看起来有几分憨态,一双黄蓝异瞳却转个不停。
他这次学聪明了,在嘴里含了一小会儿才将食物吞了下去,而后迫不及待地开口道:“非也,我这次来,找你有正经事。”
宋沅看他模样,心里那丝淡淡的感慨之情也被驱散了,好气又好笑道:“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正经事?”
弗拉特斯认认真真刮干净那只碗里最后一点剩余的蜜豆,伸出手摸了摸宋沅的后脑勺:“走,带你出去吃好吃的,边吃边说。”
“借钱?”宋沅放下勺子,敛了敛衣袖准备起身,“不吃了,告辞。”
“嗳~”坐在一旁的弗拉特斯伸出手拉住她的衣袖,把她拉下来坐回座位上,撒娇道,“我是真的很需要,阿宋不会这么狠心的,你听我说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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