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就反应回来,是塔楼顶端石头缝隙里的阳光照到他身体,他的黑色袍子上。
黑色袍子,我也穿着,但是对我来说要看清楚自己身上漆黑袍子的颜色,也是种困难。我看到的还是让我烦躁的简单线条,灰暗,发蔫,寡淡无味。
“马库斯,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违反法则的人,包括那些弱小肮脏的萌芽。“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张老脸,一股冰冷的焰火在我的胸口处剧烈翻腾着。阳光沾上了我强硬有力的皮肤,我感受了微不足道的热量,这并不能给我带来任何一点好处。
我现在必须,马上,处决掉这些被判了罪的玩意。
“但是你并没有提供足够的证据,证明他的家人也是有罪的。”马库斯轻抬起脸孔,凌乱的灰暗让他的面目模糊不清。
真是讨厌这张脸,我有些不以为然地暗自龇下牙齿,要是哪天阿罗同意这家伙自我毁灭去,我一定会碾碎他沧桑的头盖骨。
“证据?这个家伙犯下的罪行足够让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判下死刑。”我咬紧牙齿,愤怒的毒液无法自抑地泛滥开,“他竟然包庇该死的狼人!”
“贝琪不是狼人,她不是。沃尔图里是正义的,是明锐的法律执行者,所以放过她,请放过我的爱人。”艰难地趴在大厅中央石板地面上的男人,突然爆发了难以想象的力量,他抬起头大声咆哮,干枯的脸颊上绝望得不忍卒目。“请你们放过她,什么罪我的都能承担,你们要做什么都能替你们办到,贝琪是无辜的。”
真是难看,我能清晰地看到他脸上乌青的眼袋线条,乌青,又是种必须我自己填空去猜测的颜色。
令人厌烦的早上,死不悔改的邪恶犯罪者。
一点都没有自我身份认知的坚强,就这么跪地求饶就算无罪清白,也是懦弱的失败者。
如果这种家伙是我的士兵,我会用斧子砍下他卑鄙的脑袋,让温热的鲜血溅落在我脚下。我会提着他的头颅对着我的子民大喊:“唯有阴险恶毒,拥有一颗反叛之心的人,才会轻易跪下自己的双膝。”
不过那会是我还是人类的时候才会发生的事情,现在我砍下他的头,只能得到一堆白色的石灰。
白色……白色的信封,上面规规矩矩地用过于纤细的笔迹,写着地址,姓名,邮编,清晰的黑色墨渍。
我立刻坐不住了,我现在就需要抚摸那封来自大洋彼岸的信件。
那是对我来说,这几个世纪唯一联系这个世界色彩认知的珍贵渠道。
“我亲眼看到她变成狼人,我的眼睛就是最真实的证据,没有一个犯罪者能逃脱我的制裁。”我快速地站起来,出现在这个男人的面前,我让他的视线只能停留在我的鞋子上。
他还不配抬头看我。
如果他敢抬头,我可无法保证自己会不会一脚踩断他的头颅。
“她……不是,就算她是,她也没有犯过任何罪孽,她纯白无暇,她生来是狼人不是所能选择的。沃尔图里凭什么制裁没有犯过罪的人,她没有罪。”男人最后的力气都浪费在撕心裂肺的大喊上面,如果他能得到一些血液,他干枯的身体应该可以恢复生机,蹦跶起来反抗。
可惜这里可没有他梦想中的善心人,谁在乎一个罪犯不知羞耻的辩解。
“知法犯法,加上他家族知情不报,死。”不再理睬脚下的废物,我急促清晰地判定他的罪行,“戴维-科林,包庇狼人,判罚死刑。“
马库斯僵硬的老脸没有任何表情,他沉思了一会,鬼知道他是不是又放空到哪里去了。
他最后才说,压抑沙冷,”我无异议。“
包庇狼人的犯人像是失去了一切,他呼哧着想要爬起来,一个身影从墙角那边突然出现在他身边,伸手又狠狠将他压回去。坚硬的石板地面不堪一击,被这种力气往下砸的头颅将地面弄出好几条裂缝。
“我可以认罪,但是请告诉我,贝琪她怎么样了?”戴维不理会自己头上还有一只手,沃尔图里卫士的力量他无法挣脱,他只能卑微地祈求那点几乎看不见的希望。
我几乎是怜悯地笑起来,怜悯他人的愚蠢,简直蠢透了。
幸好这个白痴没有什么能让人看上眼的能力,不然我又得跟阿罗争执处不处决他。
我可受不了自己的手下是这种蠢材,白痴。
“你是说那个狼人?”狼人——这个词在嘴里说出来的感觉不算好,我最厌恶的东西,忍不住皱起眉头,烦躁又回到我的躯体里。日夜不停息的奔腾灼烧迅速流淌过我充满毒液的血管,早已经停止的循环系统里面充满了愤怒的激情。
这种滔滔不绝的,与任何美德仁慈美好至高无上的智慧,完全扯不上关系的情绪,简直变成了我存在的支柱。
我不承认这是卑劣不理智的暴躁与仇恨,我更倾向这是岁月都无法夺走,带着热情的勇气。
这让我充满了力量,足以撕碎任何罪大恶极,活得羞耻不堪的罪人。
“你以为她还能活着玷污这个世界吗?”我嘲笑地斜睨他,然后又立刻收敛起自己的笑容,冷漠平缓地说:“简。”
简的脸孔在黑暗杂乱的线条里面,有种圣洁的平静,她稚嫩的童音有不符合外表的无动于衷,“是,凯厄斯。”
“她死了是不是,沃尔图里,沃尔图里,沃尔图里……”犯人在地上蜷缩成扭曲畸形的痛苦姿势,在简的折磨下,他痛苦嚎叫着这个代表正义胜利的姓氏,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悲痛与诅咒。“你们这群不懂得爱的……冷酷刽子手!”
简像是在看一只虫子,听而不闻,眼眸专注而缄默,她的能力是无所不能而肆无忌惮的。
我从菲利克斯手里接过燃烧的火炬,像是砍下敌人的颅首,那样干净利落地挥下燃烧的火焰。
火焰的线条强而有力,流动的灰白怒放。
烧毁一切障碍与敌人。
简笑了,她平静的眼睛里面出现了冷酷的兴奋。有时候我会觉得,简的笑容跟我一模一样。
这样很好,沃尔图里需要的就是这种战士,能力出众,对待罪犯毫无畏惧。
马库斯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的脸已经做不出任何丰富的抽动了。他抬起头,迎着从城堡上方投射下来的光线,略带着波动的眼睛里面说不出的单薄浑浊。他慢吞吞地感叹,“这种感情像是世界的终结,我的爱情已经死去。”
我立刻想掏掏耳朵,要不是他的能力,这个充满多愁善感的玩意,我要踩碎他的头盖骨。
德普里欧利广场上的钟塔在固定的时间里面,轰然清脆地响起。
大门被打开了,阿罗踩着翩然的步伐,庄严的钟声像是在为他的路途唱赞歌,他一步一步优雅地走进来。
他笑得热情美好,翘着小指的手自然而然地搭到我的手腕上,我的体内还流淌着澎湃狂暴的感觉。
阿罗轻皱起眉头,他拍拍我的手背像是安慰,语调飘忽温柔地说:“我的弟弟,不要让这些怒气占据你的思想,做你的主人,哪怕这会让你更有力量。”
我不以为然,从不跟他争辩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马库斯,我们来了访客了,为了表示沃尔图里的友好,也许我们该亲自去迎接他们。”阿罗伸出双手,像是要拥抱马库斯一样地迎上去。
马库斯站起身来,他疲倦欲死,但是从不拒绝阿罗的任何要求。
我想访客里面可能有他感兴趣的能力,每年从世界各地赶来沃尔泰拉的教徒都能给沃尔图里带来一些乐趣。
他们崇拜沃尔图里的徽章与权力,充满不可预测的野心欲|望。
就让阿罗跟马库斯去跟那些家伙亲切地说你好吧,我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凯厄斯,我心爱的弟弟,让自己心情轻松点有什么不好呢。”阿罗有些不认同地对着我叹息,他情真意切,毫无造作。“你总是如此紧张,这个世界并没有人逼着你要步履匆忙,时间对我们是如此宽容,而我们也要回赠给永恒美丽的姿态。”
我又想掏耳朵了,这些文艺调调,他是还沉浸在意大利歌剧的尖叫里面吗?
不理会他的话语,亚力克已经替我打开了大门,我快步走出去。没有了需要迫切处理的事物,整个世界混乱的灰白线条又充斥在我的眼睛里面。
我有时候真想挖出自己的眼睛,这样空洞的眼窝就只能盛着黑暗。至少黑暗是一种清晰的颜色。
而不是现在,就算是黑色的线条,也是不可理喻,乱七八糟毫无清晰感的模糊。
走出隧道,我进入电梯,来到接待区域。那里有来自美国的信件,这些事情一直都是人类在负责处理。
人类,哼,也许下一刻很可能就会变成甜点。
当然如果他们非常有用,我不介意让这些人活久一点。
“老板。”一个女人坐在接待区域的桃木心桌子前,她脸上涂了太多玩意,导致失去颜色的脸孔面目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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