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相信,一个人的心头好是很难改变的。前世裘恩最喜欢剡溪茗,今生想必也如此。只不过裘恩现在不显,没有人知道罢了。
正如叶绥先前所想的那样,或许这世裘恩没有前世的运道,最后成不了内侍首领也没有掌管仪鸾卫。但是,万一呢?
万一裘恩和前世一样,依然权倾朝野,那该怎么办?到时候,裘恩什么都不缺了,再将剡溪茗奉至他面前,意义就不大了。
微时所遇到的点滴,才令一个人感受甚深,难以忘记。
说到底,她开茶庄、卖剡溪茗,是在押注。押将来裘恩能够上位、成为权势赫赫的大宦官!毕竟,她对姐姐说的那些话并不是虚言,裘恩的确特会办事、很会看人脸色。
这样的人,很容易就得势了,所缺的,不过是机遇而已。
若是赢了,自然不用多说。就算裘恩最后只是宫中碌碌无为的内侍,那也没有什么损失。
越是想,她便越觉得在布珠巷开茶庄是个好主意。回到西棠院之后,她将这个主意细细完善了一番,还画出了不少图册,觉得切实可行了,才去向陶氏提及此事。
听了叶绥的想法后,陶氏略思片刻,便觉得开茶庄可行,点头道:“此事可行。只是,绥儿,你可想好了?只卖剡溪茗?恐怕一时难有盈余。”
叶绥重重点头,回道:“娘亲,孩儿已经想好了。京兆茶庄众多,只卖剡溪茗的却没有,孩儿觉得这便是独特之处。”
想了想,她补充道:“剡溪茗清香悠远,并不比其他名茶逊色。这点,孩儿相信会越来越多人认同的。”
剡溪是个好地方,有诗云“东南山水越为最,越地风光剡领先。”,这个地方所出产的茶叶,便是剡溪茗,其有数十种之多。
叶绥打算将小茶庄做成京兆最独特的剡溪茗茶庄。试想想,小茶庄内摆满各种各样的剡溪茗,这对真正喜爱它的人来说,是一种莫大的享受,何须再卖其他的茶叶呢?
听了叶绥的想法,陶氏仔细思量了一番,最后果断道:“若是开茶庄的话,那间铺子太小了。这样吧,我去看看,能否将相邻的铺子买下来。”
布珠巷人烟稀少,什么生意都做不长久,空置的铺子很多,价钱也不贵,陶氏觉得这很容易办成。
既然绥儿有心去试,她便帮绥儿一把,让其放手去做。若是这铺子因此有起色,那当然最好;若是它亏了,关闭便是了。
本来,布珠巷的铺子便没赚什么钱。只是不知道,绥儿的茶庄能坚持多久?
叶绥笑了起来,欢快道:“多谢娘亲!这间铺子不用太大,再买下相邻的一间就好了。娘亲,孩儿还有件事劳烦娘亲,孩儿想请父亲身边的罗叔叔帮个忙。”
在三个月前初次见到裘恩时,叶绥便有意关注剡溪茗的情况。她所说的罗叔叔,是父亲的幕僚罗云述,正是剡溪人!
她身为姑娘家,不可能跑去剡溪,再者身边缺少懂得辨识、品尝剡溪茗的人。想来罗云述家在剡溪,肯定可以为她物色一个合适的茶庄掌柜,她需要这样的掌柜坐镇茶庄。
至于薪金,不差钱的叶绥表示这完全不是什么问题。
这个事情,陶氏当然不会推却,应允道:“此事我会与你父亲说,放心吧。”
便如此,在娘亲陶氏的帮助下,茶庄的工作陆续开展了。半个月后,原先的桐油铺子焕然一新,变成了清幽雅致的茶庄。
茶庄的林掌柜,是幕僚罗云述介绍,原先是在剡溪当地任茶庄掌柜,因东家的茶庄倒闭了,便答应来京兆谋生。
这间茶庄,就直接名为“剡溪茶庄”,挂在茶庄上的匾额,是叶绥请了父亲叶安世题的字。
剡溪茶庄只有一层,只能够摆下五张茶案,比起京兆其他茶庄来说,实在太小,但叶绥感到十分满意。
茶庄无须大,大了就难免喧哗,如此大小正合适,既不会显得局促,也不会过于空旷。当中的格局布置,并没有囿于茶庄的定式,而是按照她的意思,布置成了一个庭院的样子。
在布置茶庄的时候,叶绥就在想:对于宫中的大宦官来说,什么样的茶庄才能令其满意?
叶绥不由得想到了前世的自己。她后来成为南平顾家的老太君,还是皇上的姨母,也算是位高权重了,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茶庄?
最后,她便得出了“自在”两个字。位高权重的人,经历了太多,繁华过后,心底最渴望的,不过是自在而已。品茗的话,有什么比在自家后院来得更自在舒适的?
原本是为了投裘恩所好而存在的茶庄,到最后却成了叶绥最喜欢的样子,成了叶绥自在舒适的地方。
到了这一刻,叶绥终于明白了:这个剡溪茶庄并不是投裘恩所好,而是投自己所好。
便是裘恩以后成不了大宦官,或者他不会来到剡溪茶庄,她都不甚在意了。千金难买心自在,有这么一个放松的地方,先前的筹谋就很值得了。
然而,世事玄妙,叶绥万万没想到,剡溪茶庄注定与大宦官有联系的。
第57章 厂公来
剡溪茶庄很低调地开张了,因为叶绥并不打算以此盈利,故而没有多加宣传。
除了与三房走得勤的亲朋外,便没有多少人知道她在布珠巷开了个茶庄。
剡溪茶庄的所有布置,都是按着叶绥的喜好来的,在这里她感到自在舒适,在茶庄开张后,她便借着照看茶庄的名义,几乎每天都在茶庄逗留。
陶氏知道她在茶庄上花费的心思,加之茶庄新开,还没有什么客人便随她去了。
在剡溪茶庄里,叶绥最喜欢待的地方,便是最靠里面的角落,一坐就能坐大半天。
角落的左侧,开着一个直棂窗,上面的是茶树图案,透过茶树的枝桠,能看见布珠巷的景色。
布珠巷很僻静,但还是有人经过的。他们或行色匆匆,或嬉笑而过,组成了一幅幅别致生动的画面。
坐在角落里,闻着清幽悠远的茶香感受着茶庄的舒适宁静;透过棂窗,则看可见普通世情,最自在不过了。
此外,茶庄的林掌柜也是个妙人。他话不多,但话匣子一旦打开,便能滔滔不绝,能不间断地说上两三个时辰。
他对剡溪的风土人情十分了解,但他最为了解的,是剡溪茗。
因此,叶绥知道了许多关于剡溪茗的知识。譬如剡溪茗的“月色寒潮”品种价格最贵,因前代茶圣有“月色寒潮入剡溪”的佳话;
譬如,“冠东南”这个品种,茶香醇厚,是剡溪茗中最受欢迎的品种。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来到茶庄这里,是最近叶绥一大乐事。
这天,当叶绥来到剡溪茶庄后,林掌柜一脸愁色地说道:“小东家,茶庄已经有两天没来客人了,这如何是好?”
虽然没有客人前来,林掌柜不用招呼客人,会很清闲,但这不符合林掌柜的期望。
按照茶庄这种情况持续下去,肯定只亏不赚,没几个月便要倒闭了。
京兆居,大不易。林掌柜来京兆谋生,他还指望着剡溪茶庄能赚钱的,当然不希望频繁换东家。
叶绥环视了一眼茶庄,笑着说道:“林掌柜不必多虑。茶庄开张不久,许多人还不知道它。再者,现在天气冷了,大家都r不愿意出门,茶庄肯定会受到影响,迟些就好了。”
“可是迟些天气会更冷,到时候客人会更少的……”林掌柜这么说道,神色更加愁闷了。
叶绥眨眨眼,继续笑道:“那么,过年了,开春后就会好了。它总会好的,我对此很有信心。”
“……”林掌柜默然。是这样说没错,可是信心不能当饭吃呀。
叶绥见他确实忧虑,便敛住笑容,正色道:“林掌柜不必担心,工钱会如常发下的。这段时日就当适应了解,这是急不来的。”
林掌柜只得点点头,看着茶庄中从剡溪精挑细选出来的茶叶,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么好的茶叶、这么好的茶庄,怎么就没有客人上门呢?真是奇怪了。
他哪里知道,这个茶庄本来就没打算用来赚钱的,东家也不会为了吸引客人而煞费苦心。
在布珠巷这么僻静的地方,东家又刻意低调,会有客人来才奇怪了。
但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对于那些真心喜爱剡溪茗的人来说,布珠巷再僻静、剡溪茶庄再低调,还是有人注意到了。
在汪宅,一个黑衣人向汪印恭敬禀道:“厂公,布珠巷新开了间茶庄,只卖剡溪茗。”
汪印正在翻阅各地谍报,脸上依旧是淡漠的表情,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觉得他容貌俊美无俦而已。
然而,熟悉他的人便会知道,在听到“剡溪茗”时,汪印的眸光比平时亮了几分——虽然几乎是瞬间就恢复如常了。
汪印看向黑衣人,淡淡说道:“只卖剡溪茗?东家是谁?”
京兆诸多茶庄中,只卖某地茶叶的很多,但绝对大部分都是龙井茶和安溪茶,只卖剡溪茗的便是这独一份。
汪印立刻便感到不对劲,尤其是剡溪茗还是他的心头好,这就更不寻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