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官员不以为然:“找事的是康王府,还不许我们还击吗?这事从头到尾,就是康王世子挑起的。最可恨的是,他们分明中了楼四的计,却来找相爷的麻烦,这哪门子的道理?”
“对!就是这个!”那人拍掌,“这事分明是楼四做的,怎么就变成我们和康王府的过节了?如果我们跟康王府对上,是不是也等于中了计?”
年轻官员一怔。
“还是谨慎为好,康王世子倒罢,可他背后还有康王殿下呢!倘若我们斗得两败俱伤,岂不是被别人捡了便宜?”
年轻官员想了想,仍然觉得不爽:“那就任他们诬陷?眼下民情汹涌,康王世子急着脱身,定会揪着这件事不放。我们再退让,就危险了!”
听他们争辩到这里,常庸骤然睁开眼,苍老的面庞上,目光沉沉。
“相爷。”几人齐齐停下,等候他的决策。
“这相位,老夫并不在乎。”常庸缓缓说道,“只是,老夫受先帝临终所托,守护江山,万不敢辜负圣恩。”
所以,他还不想退。
几人明白了他的意思,齐声应道:“是,相爷。”
……
天气越来越热了。
池韫戴上帷帽,到茶馆喝茶。
意料之中,又见到了俞慎之。
她无奈地笑了笑,干脆招手叫他出来。
茶馆就在巷口,池韫自然没坐马车,但俞家的马车停在外头。
她不客气地坐上去,过了会儿,俞慎之嘟嘟囔囔地上来。
“你现在是有夫之妇,这样不合适……”
池韫一边打着扇,一边含笑看他:“那俞大公子成天来找我,就合适了?”
俞慎之闭嘴了。
池韫瞅了他两眼,道:“你有事要说,为什么不去找楼晏?非要来找我。”
俞慎之垂头丧气:“我倒是想找他,可见了他又觉得说不出口。”
“哦。”池韫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
俞慎之瞪她:“你哦什么?”
他自己还不明白呢,她就明白了?
池韫笑眯眯:“你害羞了。”
俞慎之一口气没上来。
害羞个鬼!会不会说人话?!
“不跟你扯了,你想说什么?”池韫又一本正经。
俞慎之觑了眼外头,压低声音:“其实,我是代祖父来传话的。”
俞老太师?池韫正色问:“什么话?”
“适可而止。”俞慎之盯着她,慢慢道,“乍看起来,楼四官位渐高,权柄日重,可你要知道,这只是空中楼阁,你们的靠山,不稳。”
大长公主自身难保,北襄王府又断绝了关系,楼晏最大的依凭,还是皇帝。
然而皇帝手中并无多少实权,别人真要狠下心来对付他们,就很危险了。
池韫合手向他施礼。
“你这是干什么?”俞慎之想躲开。
“表示感谢啊!”池韫拿起帷帽,“有劳你给老太师带句话,就说我们知道了。”
“哎……”
俞慎之看着她下了马车,再次进入茶馆。
好半天,他喃喃自语:“知道了,但不会收手是吧?真是两个混蛋……”
……
想是康王府吃到了舆情的苦头,那本名册一出现,他们立刻大肆宣扬,将矛头指向常庸。
承元宫埋药案峰回路转,茶馆里议论纷纷。
“难怪查了这么久,没半点线索,原来跟……有关啊!”到底涉及首相,说的人含糊了过去。
也有不怕事的直言不讳:“几十年前的事就算了,上次承元宫修缮,算来不过四年,居然就查无实证,里头没鬼才奇怪!”
“如果不是钱相拿出名册,这事估计就不了了之了吧?政事堂主理,大理寺与刑部联手办案,办成这个样子,真是难以想象。”
“涉及自家人,常相怎么会放手让大理寺和刑部去查呢?”
池韫听到这里,抬头向角落看去。
那里坐着两个文士,接收到她的眼色,其中一个“刷”地打开折扇,大声道:“诸位说的都有道理,不过里头有一个疑点,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
众人纷纷把目光投过去,有人问:“这位先生,什么疑点?”
文士挥着扇子,侃侃而谈:“承元宫埋药,针对的是陛下的子嗣,这对常相有何好处?”
大家一听,是这个道理。身为臣子,为何要去害君上的子嗣,闲得慌吗?
人群中,有人见风向不对,连忙出来辩道:“谁说没有好处?君王无嗣,可不就由着首相把持了?”
立宗室为嗣,扶持幼帝……
听出言下之意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真敢想啊!
那文士却笑了:“这位兄台,敢问陛下千秋几何?常相又是什么岁数了?你这说法,可站不住脚。”
皇帝二十出头,常相却年过花甲,这时候想着扶持幼帝独揽大权?开什么玩笑。
茶馆里沉默一阵,再次议论开了。
“就是,常相没理由的。说来说去,还是康王府嫌疑大……”
“对啊,有好处的只会是宗室,除了康王府还能有谁?”
池韫听到这里,起身出了茶馆。
都帮到这个份上了,常相爷总不能让他们失望吧?
第447章 不用走
常庸当然没让他们失望。
隔天,大理寺卿一口气把将作监的旧人全拘了来,当朝审问。
多方口供对照,常家的侄儿常平,只负责抄写记录,真正采买的另有其人。
而后,弹劾康王世子的奏章如雪片般飞向天子案头。
康王府并未就此退让,很快将作监再一次爆出行贿案,牵扯出平王府。
涉案的官吏互相攀咬,朝中乱成一团。
然而常庸何许人也?四年前先帝驾崩,他能脱颖而出,坐上首相之位,如今对付一个康王世子,举重若轻。
康王府抛出来的证据越来越站不住脚,反倒民情越发汹涌。
……
康王府内,花瓶又碎了一地。
康王世子胸膛起伏,恶狠狠地看着眼前的幕僚们。
“怎么都不说话了?之前你们不是都挺有主意的吗?说啊!现在,本世子该怎么办?”
幕僚们仍然垂着脑袋,无人应声。
康王世子火冒三丈,指着他们骂:“一个个,平时不是挺能的?怎么到关键时刻,全都哑巴了?”
片刻后,终于有人出声:“世子,某有一个主意,不知当不当说。”
康王世子抬眼看去,却是个不起眼的清客,平日不往他跟前凑,议事也少有开口,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竟然站出来了。
莫非他门下也有毛遂一般的人物?
康王世子心情好转不少,语气也缓和了:“都什么时候了,快说!”
这人低头拱手,说道:“请世子上奏,即日便回封地!”
康王世子一愣,旋即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叫本世子认输,灰溜溜地夹着尾巴滚蛋吗?”
这人虽然惶恐,但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世子爷,您是陛下的亲兄长,发生这样的事,天然处于被怀疑的位置。这就是我们无论怎么煽动言论,甚至把平王拖下水,都没能扭转局势的原因。更何况,王爷离京数年,再怎么费心维系,人情都会疏淡,反而那位身为首相,执掌天下政令,权柄日重,我们赢不了了。”
康王世子怒不可遏:“你这是什么话?赢不了为什么之前不说?现在放马后炮?”
这人面露无奈:“世子,您先前直接下令,也没有我们反对的余地啊!”
“你——”
他紧接着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您坚持不走,只会更加恶化。民情如此汹涌,必须要有一个出口。自己主动,还有回来的一天,要是被动逐出京,说不定就回不来了。”
康王世子气得又砸了块砚台。
可再发火,也改变不了现状。
最终,他颓然坐倒,问那名清客:“现在走了,真的能回来?”
清客松了口气,对他说道:“当然。真说起来,这事没有罪证,不过就是嫌疑。您主动回封地,为的是避嫌,而不是认罪。何况,还有王爷在啊!”
康王世子沉默了。
王爷。
他不想灰溜溜地走,就是怕父王怪罪啊!回来一年,搞得自己在京城呆不下去,父王岂不是会对他失望?这是他最恐惧的事。
“世子,早下决定吧。”清客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您回去,不过挨王爷一顿骂。骂过了,您还是他最亲近的儿子。再拖下去,结果只会更坏,到那个时候,只怕王爷也没法帮您了。”
听他这么说,康王世子终于下了决心。
离京就离京,只要能保留这一丝希望。等过个三年五载,事情淡了,他再跟父王回来,一切就过去了。
……
康王世子快步踏进院子。
世子妃正在教小县主理事。
看到他,小县主面露惧怕,战战兢兢地施过礼,一句话也不敢说。
康王世子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对这个曾经最疼爱的女儿,看都不想看。
“别搭理这些事了,赶紧收拾行李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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