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不知道钟华甄和李煦私下见过一面。
“怕是不行,”钟华甄摇头道,“路老说陛下给我下了密旨,让我去交州一趟。”
她们不在京城一年多,监视路老的人好像不再有动静,他传来的消息,也是密信。
威平候是大蓟朝都知道的战神将军,就算钟华甄体弱没继承到他的英伟,但青州那些将军副将,还是认她和长公主的。
虽然钟华甄从威平候给她留的信里看不出正经意,可他在百姓之中威望极盛,他那群副将甚至将他的话奉为圭臬,钟华甄前世养在青州,得到很多人的照顾。
皇帝此举,大概是让她过去激奋军心。
长公主同样想得清楚,她说:“交战之处不安全,李煦已经在交州待有一个月,你过去也做不了什么。”
钟华甄把信放在雕云纹案桌上,起身把小七抱在怀里,小七亲近母亲,没哭也没闹。
长公主拿起信看了几眼,她长身玉立,素衣不减风韵,只是眉皱得厉害。
钟华甄轻道:“陛下或许没打算让我做事。”
长公主抬头看她:“你现在若是束胸,会很辛苦。”
现在是初秋,树枝叶片已经开始变黄,钟华甄的容貌本就昳丽,这副身子如今康健丰腴了,扮男装只会吃力。
“不打紧,我若不过去,倒让陛下觉得钟家心不诚,如今战态又起,如果青州没有做出表率之意,陛下就算信任母亲,恐怕也会生出嫌隙,甚至觉得青州也想分一瓢羹。”
长公主摇头道:“陛下心宽,没你想得那番狭隘。”
她虽那样说,却也没有反对钟华甄的话。
威平候忠君爱国,却是个怕麻烦的人,成名时怕别人谣言祸乱,成亲前怕被琐事牵绊,所以他做事都通透,不会刻意瞒住别人,谁想查他随便查,身正不怕影子斜。
长公主不想钟家被人议论有野心。
“我过去只是表态,会尽量少出门,太子知道我身子,不会让我出去。”
钟华甄轻捏小七的嘴巴,肉乎乎的两只小手去玩她手指,迷糊的表情跟李煦那小霸王刚睡醒时的模样像极了,钟华甄笑出声。
长公主突然开口:“甄儿,小七养在钟家,那便是钟家的人,跟太子没有任何关系,明白吗?”
钟华甄点头,只道:“母亲若是回京城,那便只能把小七留在东顷山让万大夫照顾,他还小,若被人认出与太子有相似之处,太过危险。”
长公主一愣,突然犹豫起来。
……
皇帝的圣旨没几天后就到达东顷山,和上次李煦前来不同,宣旨官员带了一份放在宫中的战旗,那是威平候的帅旗。
长公主当场落了泪。
她先长公主一步离开东顷山,她喉间用药弄出小小突起,细腰处的衣服里加了东西,看着像长了些肉。
南夫人同她一路南下,走的官道,旗帜扬威平候战旗,威风凛凛,颇为张扬,侍卫步子整齐有力,路上有见识过的人,拉着小孩伸头出来看热闹。
她叹口气,本不想太卷入这些事,又怕李煦应付不过来。若再给他一年还好,当初开战匆促,也只有他能扛得下。
钟华甄这边往交州,长公主却没去京城,给皇帝回了句近日有事,脱不开身。她快到交州时,天空突然飘下雨滴,雨越落越大,行路止住,转到最近的一间驿站避雨。
窗牖紧闭,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黄叶上,微风夹杂雨水,平添寒意。
南夫人笑道:“长公主喜欢小公子,小公子也招人喜欢,她肯定是不想走了。”
“母亲本来就心软。”钟华甄手肘靠案桌,撑着头,心里想着事。马车轱辘轴慢慢转动,车上的流苏一晃一晃,交州近海,秋日夜晚风大,到那边又得多加上两件衣服。
“世子在想什么?”
钟华甄回神,她抬手轻揉额头,“我们来交州动静不小,太子肯定也是知道的。”
两人间有来信,只是许久未见,倒有种近乡情怯。上次一别突然,她都没见到他。
钟华甄压下心思,心想他现在说不定还在想怎么打庆王,她不去给他添乱就已经很不错了。
第50章
钟华甄行迹没做任何遮掩, 钟家对别人的威胁还是在的, 没几个敢暗地里使绊子,她一路没遇险境,平安来到交州附近。
她以为是威平候的名声加上李煦近来的胜仗让人无暇顾及她, 没想过是离得太远, 庆王不便行事。
她刚到交州避雨的当晚, 就出了事。
天色漆黑, 高悬的灯笼随风晃动, 天空一声雷鸣伴随电光而来。钟华甄那时候在换衣服,听见雷声时身体僵硬,南夫人连忙问:“世子还好吗?”
红木圆桌上的茶水温热,她缓了一会儿后,慢慢坐在床边,脸色苍白道:“还行。”
“世子快去睡吧,老奴今天熬着。”
钟华甄摇摇头, 她轻捂胸口, 深吸口气。她的束胸已经湿了, 却不是汗湿。
南夫人在给她别的衣服里绣软布,只要外衣穿得多一些,不显身形, 就不必束那么紧胸。
驿站下边传出起火了的慌张喊声, 钟华甄和南夫人对视一眼, 南夫人起身, 隔着窗牖的缝隙往外看, 钟华甄则把衣服都穿回去。
她们住在一楼,浓烟从驿站后院冒出,淅淅沥沥的雨落在地上,混杂不该出现的错乱脚步声,钟华甄细眉敛起。
她的侍卫都是精挑细选上来,没那么轻易被人对付,等动静平静时,有侍卫过来敲门,恭敬道:“方才有刺客袭击,已经解决,为避风险,请世子换间房。”
南夫人松口气,要去开门,钟华甄伸出手拦住她,南夫人回过神,看向她。钟华甄面色微冷,开口道:“我在换衣服,待会再出去。”
那侍卫不疑有他,恭敬在外面等候,钟华甄系上衣带,往旁边退一步。
等过了半刻钟后都没听见动静,他脸色倏变,推门进去时,里边空无一人。
……
钟华甄在来的路上定过规矩,夜晚宿驿站时,来禀报的侍卫需三人一组,以敲三下为暗号,防止出意外,这侍卫一出现她就察觉出不对劲。
李煦做事没这些弯弯道道,不可能是他派人过来,除了庆王,也没别的解释。
她和南夫人越窗而出,出去便看见不少倒地的侍卫,没有受伤,是喝了蒙汗药。这里是交州,李煦还没彻底攻下,说到底还是庆王的地盘,一路有人跟随,在驿站之处下手,正常不过。
倒没想他能忍到现在,连她的侍卫都放松了警惕。
外边越下越大的雨,钟华甄看着这场滂沱大雨,知道她们两个人要是一起走,绝对走不了。
南夫人不会骑马,她骑术也不佳,留在这也不是万全之策,她回头看了一眼,冷静对南夫人道:“庆王既然迷晕众人,代表他不想动干戈,他们不会伤我,但我走不了,你先藏起来,等侍卫醒后去找太子殿下。”
南夫人急道:“老奴怎可若置世子于此地!我留下来,世子先行离开。”
“我会离开,他们要找的人是我,你藏好就行。”钟华甄听见有人搜查的动静,她呼吸一急,只能先把南夫人推进一间屋子。
她靠着进来时的记忆避过旁人,步子微快,到后屋停马的地方后,钟华甄扶着柱子,轻捂胸口喘气,那里没人守着,想必那群人是听过她骑艺不行。
——威平候世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传得倒是厉害。
留在这里没有用,不如闹点动静让刺客随她离开,钟华甄抬手摘下避雨的斗笠,牵出一匹马。
有人听见策马离去的声音,停下搜人的动作,留下两个人做留守,立即去追她。
钟华甄能跑多远就跑多远,手掌心勒红了,好几次险些摔马,后边骑马而追的人不少。惊雷响过,钟华甄心脏跳得厉害,她手都在发抖,只能停下来。
她没打算逃过这帮人,只不过想离驿站远一些。周边两旁高大的树木林立,地上已经开始铺黄叶。
钟华甄下马时腿都是软的,她摔在地上,身体颤抖。干净的衣服沾泥水,雨落在斗笠,连成细线般滑下地。
后边的那群人终于追上了她,吁了一声,马蹄踏地,溅起水花。
“钟世子,庆王有请。”
钟华甄颤颤巍巍站起来,她还是怕这种天气,竟觉这帮人来了也没有不好,至少不是她一个人。
她慢声开口:“庆王邀我,去一趟也无妨,但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
那群人还是毕恭毕敬,道:“世子无须知晓。”
钟华甄握住马的缰绳后退了两步,身子还是没有什么力气,她道:“反正我都要跟你们走,说出来又何妨,难不成是想和我在这里熬时间,耽误庆王见我?我若是受了伤,交州和青州必定结下大仇,届时就看庆王是想保两州关系,还是想保你们性命。”
她性子冷静,说话底气十足,没露半点怯,似乎是掐准了他们的底线。
雨打树叶发出飒飒声,夜里漆黑一片,没有什么亮光,看不太清楚,只有闪电划过天空时,才能看清对方的表情,又一声雷鸣响起,钟华甄身体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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