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把将姐姐推出,挡在魏宏刀前。魏宏脸上这一刀,就是赵襄暴怒之下所杀。你是如何对赵襄花言巧语让他在埋葬了你姐姐后还肯送你们母子前往扬州。这件事没有旁证,可我猜也能猜出来,你肯定是说,姐姐是因救你而死,你对不住姐姐,你要给姐姐偿命。你甚至还想收服赵襄让他随你使唤吧?天下男人,有魏宏这一个傻的还不够?你真以为男人爱的都是美色?”
魏宏已是忍不住,嘶哑着嗓音道,“当时她并不是庄园里最出众的女孩子,最出众的是她的姐姐荣玉,可荣玉性子胆小,是她花言巧语的对金嬷嬷说,荣玉没有她帮助怕不能成事。她又百般央求金嬷嬷。金嬷嬷事后与我说,荣玉虽姿色过来,却不及荣翡野心勃勃,就凭这腔子野心,怕真得给荣翡谋出一桩富贵来。”
“我当时还以为金嬷嬷的话尖刻,如今看来,她老人家当真是心明眼利。”魏宏冷冷道,“后来赵襄为何与你反目,你以为是那孩子说漏了嘴,我告诉你吧,是我找到赵襄,把当日之事说给他知晓。你那孩子当年不过三四岁,他知道什么,他正在院中玩耍,他不一定看到你推荣玉为你挡刀之事。是我告诉的赵襄,我原以为他会宰了你,不想他为人真是心慈意软,不堪大用。他答应与你做明面夫妻,是因为对外说来方便,你自忖天香国色,玩弄男人于指掌间,可一个赵襄,你几年都没搞定吧?凭你使尽手腕,他都对你无意吧?你这张脸,在他面前没用吧?”
魏宏满面厌弃。
“赵襄不识趣,你就勾引上了隔壁镖师,不然,凭你如何能致赵襄于死地。我真没想到他这样的不中用,我是杀他至爱之人,他自然不信我。他必是找你对质,凭你的花言巧语,是先稳住了他,然后与奸夫合谋杀了他吧!”
“那些与我说过的风花雪月,你与赵襄说过,也与镖师说过吧,谁上钩,谁就是你的猎物、奴仆,你日思夜想要做人上人,可柳家如何会要你这样的出身,柳家人就是纳小,也有的是清白人家的女孩儿,如何会要一个暗娼!”
仇人见面,份外眼红。
何况是几十年的老仇家,自然是什么难听说什么。
不过,陆老太不愧是陆老太,她听这话面儿上没有半点恼色,而是用一种温柔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口气对魏宏道,“我若是暗娼,你是什么?暗娼的狗?还是连暗娼都看不上的废物!你也不打量打量自己,掂掂自己的份量,你配不配?我吃了那么多的苦,受那样的波折,难道是因为看上你吗?就是姓柳的,他要没有高不可攀的身份、人人欣羡的权势,难道我会多看他一眼?皇后、公主比我多什么,一个与我一样是育婴堂出身,一个连儿子都生不出来,只是比我会投胎罢了!她们有的,我为什么不能有?我生来就要做人上人,你恨我做什么,你恨应该恨你自己呀,你要有柳家的权势地位,我怎么还舍得杀你呢?是你无能,无能还罢了,你还没眼力,没自知知明,你不死谁死!”
“现在还敢摆出这样一张丑脸跟我对质,你要对质什么?你若如今高官厚禄我兴许会后悔当初错过了你,你看看你,你有什么,你依旧一无所有,我真庆幸当然的决定。看到你我就明白,当年我没有做错。”
青春的花容一旦褪去,人皮下的恶鬼终于浮现出她的真正面目。
第344章 番外四
凭三位部堂高官的身份地位, 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 但还是被陆老太刷新的人生观。活到三位大人的地位, 当然明白世间不一定都是慈母, 但恶到这等地步的,也不多见。
要说卓御史李寺卿还只是厌恶,黎尚书在厌恶之外则是升起一种对睿侯深切的理解与同情:的确, 这世上不是所有有父母身份的人都配做父母的。
砰——
黎尚书不耐烦的一敲惊堂木, 他这突出其来猝不及防先把卓李二人吓一跳,就听黎尚书道,“带陆悦。”
陆悦, 前陆世子, 陆老太亲孙。
陆悦如今亦没有了先时意气风光, 不过, 牢狱时间尚短,眼中犹有几分不逊。黎尚书二话不说, 先打三十棍。
一顿棍棒下来,陆悦下半身一片血红,脸色惨白,趴在大堂冰冷的青砖上, 冷汗涔涔说不出话。
实际上他能咬牙不惨叫已颇为难得。
黎尚书冰冷的望向陆老太轻轻颤抖的身子,“陆荣氏, 你上了年纪,不打你。可你若再敢满口胡话,叫本官查出来, 有一句谎言,本官就打陆悦三十,再有一句,就打六十。想来你清楚你在陛下心中地位,若不是陛下交待一定要问出睿侯身世,本官真没兴趣听你这毒妇一句。你尽管说,打死陆悦,还有的是你们府上缉查的小崽子,一个一个来。本官就是全将他们杖毙,陛下也不会责怪本官一句。”
“要光毒妇你自己,你自然不会让我们得意,我们越想问什么,你只管耍着我们玩儿,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我也知道,人再毒,也有一点人性,要是你没有,那就是本官看错了。打死也没什么,你们陆家之罪,还求脱身么?你现在求的该是朝廷肯给你们个痛快!”黎尚书面无表情,“本官一向反对酷刑,可刑部也有的是积年老吏!”
陆老太抑制不住的颤抖,却仍是咬紧牙关不说,黎尚书甭看以前给陆仲阳欺负过,那是因穆祈之位居东宫,不然这位尚书可是六部中第一位敢与穆安之交好的,甭看生得一脸和气,有时还略表现出一点窝囊好欺负来,实际颇有手腕。
黎尚书想到以前受的陆仲阳的窝囊气,问边儿上做记录的郑郎中,“我们郑郎中就是位审问高手。”
郑郎中面相的可比黎尚书肃穆多了,这位郎中在穆安之主持刑部时就是穆安之手下干将,今穆安之登基,郑郎中已是升迁在即。郑郎中闻言道,“大人太慈悲了,打刑棍即费时也费力,狱中有一老吏,极善剔骨之刑,若有犯人罪大恶极,不肯受审,便切出一片肉来,自腿部割起,迄今为止,再嘴硬的犯人也不过受上百十刀,就肯吐露实情了。”
陆悦惊惧太过,咚的一声额头落在青砖地上,发出沉闷磕响。陆老太似乎给这一响唤回神智,她终于一脸惨淡,颤颤巍巍道,“大人有问,罪妇再不敢欺瞒。”
“还不如实说来!”黎尚书又是砰的一声惊堂木,拍的卓李二人浑身鸡皮疙瘩,都暗暗想,到底刑部手段多,剐刑都衍生出诸多版本。
陆老太苦笑,“不知大人要我从何说起,我便从头讲了。先时在育婴堂在郊外庄园的话,我并无谎话欺瞒。的确,当年嬷嬷看中的并不是我,而是我姐姐,我不如姐姐生得貌美,也不若她学习技艺一点便通,我们都清楚,庄园里的人这样培养我们,必是要有大用的。我姐姐心里很不喜欢这样的日子,可我们都不敢懈怠,一起到庄园的是十个姑娘,最终留下的只有五个,剩下的人去了哪里,我们都不知道,可想也知必不是好去处。终于有一天,嬷嬷开始让姐姐服用汤药,姐姐猜出汤药是调理身体所用,说我们受制于人,这样给她调理身体,必是让她去服侍一位官高位显之人,怕还要她留下那人血脉。我们自己受制则罢了,一旦有孕,那也是我们的骨血,岂不是要生生世世受制于人?”
“我看她因此郁郁,但与她商量,不妨由我去。不是你们想的,我用了什么心计,我就是直接说的,我说我愿意赌一把,控制我们的人在我们身上投下无数心血,必然是有大用,让我们去服侍的也必不是白丁,若真有身孕,以后说不定会有大用。姐姐答应了,我们说服了嬷嬷,当天一起去的程家。不过,入内服侍的是我,不是我姐姐。我也如愿有了身孕,我只是没想到那人身份如此显赫,他是定国公主的驸马,当朝一等公爵。”
“我心中有抑制不住的喜悦,我意识到,只要能保住这个孩子,我们姐妹就有得以自由的那一日。我的确也引诱了魏宏,我们姐妹一无所有,庄园的嬷嬷看我们如看物件,能利用的只有美貌。我那时年轻识浅,不知这是一桩天大冒险,很快庄园就被发现,我被送去一处小庵居住。那里服侍我的都是哑子仆妇,后来有个不哑的管事妇人,却是话极少。可我看那妇人举止行事必是出自大家,便猜出那是柳公府的人。”陆老太叹了口气,“我当时害怕极了,柳家人没有直接杀了我,可也只是暂时,妇人生产多么危险,我在他们掌中,很容易产后暴毙。甚至,一尸两命。我当时真的是这样想,不管老国公在你们眼中是什么样的英雄人物,不管他当年多么无辜,我当时却是什么不好的下场都想过了。”
“你们以为我不配为人更不配为人母是不是?这个孩子本身就是带着巨大的算计来到人世的,我希望靠着这个孩子得到自由、富贵,王皇后希望借助这个孩子得到什么,我不清楚,但是她后来输的很惨。我被王国公自小庵中救出送到琅琊,我当时很感激魏宏,也很得意自己的手段,可很多年后,我再回忆此事,当年难道真的是魏宏查到的线索吗?魏宏,你现在还这样认为吗?是你查到的,还是柳家人悄无声息引导你查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