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触到穆安之讥诮的眼神,朱桓叹道,“我这样说并非要推卸责任,殿下,在纳云氏之前,我就把做妾室的规矩都与她说的清清楚楚。她因在我家住过几年,总有些香火情,在外找个寻常人家做平头正脸的正妻不难。我对她说过,一日与我为妾,终身就是妾室。她是知道的。”
穆安之,“或者以前无儿女傍身时知道,后来就忘了。”
“不。她怎么能知道朱砂的毒性呢?”朱桓对云氏还是有所了解的,但凡有些微见识,胸中尚有傲气,寻常女子不会主动做妾。云章郡主身子不佳,朱桓时常歇在云氏院中,心中不见得多看重她,更不见得多看得起她,只是男人嘛,女人笨一些并不打紧,尤其是妾室。
结果,就是这么个脑子不灵光的妾室,将朱家置万劫之地。
穆安之收起眼中嘲讽,令手下人继续审讯云氏身边侍女,至于云氏,既有身孕在身,便未下大牢,只是安排个清静屋子给她住着。
朱家深恨云氏,根本没派丫环过来照顾,穆安之从刑部女牢抽调个女牢头看管她。
这件事之曲折离奇,简直出乎穆安之的意料。
竟还牵扯出尼姑庵来!
好嘛,一起抄了!
穆安之派了郑郎中带兵抄捡太平庵,许郎中跟在郑郎中耳朵根子边儿出主意,“这抄尼姑庵不能白天,白末兴许尼姑还不全在家,得晚上去。”
不知为啥,郑郎中只要目光触及许郎中那一脸坏兮兮的笑就直觉这人没安好心,不过,这家伙的话未偿不在理。郑郎中没理许郎中的话,却也没有立刻就点齐兵出去太平庵抄家。
直待落衙之后,郑郎中在衙门用过晚饭,年节将近,刑部衙门的饭食也丰盛了几分。郑郎中看许郎中带着手下提着食盒到他屋来,板着脸说一句,“今儿不是你值夜吧?”
“不是不是,我这不是为了陪你么。”许郎中说的亲热,却是伸长脖子往郑郎中的食盒里看一眼,一脸奸笑的跟郑郎中商量,“阿郑,把你的狮子头留一个给我,我拿鸡腿跟你换。”今天手下人去的晚了,狮子头分完,就剩鸡腿例饭了。
郑郎中不说话,只管自己用饭,许郎中絮絮叨叨,“等一下咱俩拼着用,还能多尝几样菜。我把鸡腿给你,你不是最喜欢鸡腿的么。”
尽说胡话,谁说他喜欢鸡腿了!不过,郑郎中堂堂铁汉,当然不会为着什么狮子头鸡腿的跟许郎中计较,许郎中本就贪嘴,让他先挑就是了。郑郎中从不争这个,如今天寒,饭菜拿出食盒转眼便要凉了的,郑郎中自己铁打的身子骨,且他用饭也快,待看到许郎中还在慢调斯理的从素丝帕中取出自己的筷子,不禁发愁。
许郎中吃冷饭是死是活跟他也没关系,可这家伙素来烦人,且身子骨不大结实,一旦病了恐怕要加倍敲诈他蜜糖糕,恐怕还要跟他借钱买药,恐怕还还要让他照顾他,总之十分麻烦。
郑郎中伸出筷子挡住许郎中要夹菜的筷子,“菜要凉了,等等再吃。”拿出一角银子令手下人去厨下添下热锅子,再拿两套小火炉小砂锅。
待热锅子与小火炉小砂锅拿来,郑郎中干脆把饭菜都折在小砂锅里,小砂锅架在小火炉上,用炭火温着,吃热锅子一般,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还是阿郑你细心。”许郎中把鸡腿夹给郑郎中,“鸡腿请你吃。”
郑郎中不领这情,冷漠的把狮子头夹给许郎中。
两人吃过一餐热乎饭,待夜幕降临,郑郎中带着人去太平庵抄家,这一抄,抄出了半个帝都的地震,另外也抄出云氏小妾的铁证如山,原来,这位小妾非但敢在郡主汤药中下手,还偷偷摸摸的在太平庵给云章郡主扎了小人。
至于太平庵的姑子们,一个不落都被郑郎中抓回刑部,连夜开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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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章郡主已经可以短暂的靠着隐囊说会儿话了,李玉华不多扰她,只是宽慰她道,“你只管安心养病,你知道我运势最旺,只要跟我在一起的人,包管逢凶化吉、平安到老的。”
原本已是有些血色的脸颊如今又憔悴成苍白,云章郡主脸上眼中都带着笑,柔柔的望向李玉华,点头,“是,妹妹这话再对不过的。要不是妹妹,我怕是连这会儿都没有的。”
“别说这不吉利的话,老话不说么,否极泰来。就是瞧着囡囡,你也得把身子养好。”
李玉华只是略坐坐就告辞了。
朱桓送她回来,见云章郡主依旧靠着床头静静出神,朱桓走到床畔,略低下身问,“累不累?要不要喝水?再躺一会儿?”
“我今天好多了。”云章郡主苍白的唇无声的张了又张,终于说,“我并无大碍,郡马不必惊动宫里,倒是叫你受了宫中责怪。”
“这是哪里的话,本就是我没照顾好你,就是受到责罚也是应当。”
“朝中多风雨,便是无事也会有人生事,我担心因着此事影响你和公爹的前程。”
“不用担心,没什么事的。”
朱桓想,自己并没有云章郡主想的那样好,他的选择,是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他的决断,亦是如此。出于利弊而非本心,他这样的人,并不值得云章郡主这般信任的眼神。
云章郡主被朱桓扶着躺回床间,她阖上眼睛很快进入睡觉,这一觉睡的很长很沉也很安心。云章郡主出身宗室,焉能不知这些朝中利害。与朱桓夫妻七年,她亦明晓朱桓是什么样的人。
没关系,纵是权衡之后的选择,我也并不介意。
第109章 九七章
大年下的,穆安之同李玉华说去天祈寺烧香, 李玉华说, “前儿咱们不是刚到庙里给咱们母亲烧过香了么,怎么又要去?”天祈寺在山上, 大冬天的,山风凛冽, 李玉华除了爱摇签外, 并不喜欢往天祈寺去。而且, 过年事忙, 各家走礼、底下孝敬, 还有明年要筹备的织布作坊,以及但凡有空李玉华都要到慈恩宫给蓝太后请安。
“昨儿晚上做了个梦, 梦到天祈寺了,咱们去看看。”
穆安之这么说, 李玉华没多想便答应了,“那就下次休沐日,正好三哥你不用早朝当差。”
“择日不如撞日,明天就去。上不上朝有什么要紧的,先去烧香。”因有那奇梦之事, 穆安之对鬼神之事一向谨慎, 虽则看李玉华每天活蹦乱跳不像有事的, 穆安之还是要带她去天祈寺好生拜一拜,更准备请尊菩萨回家镇宅。
李玉华劝他,“烧香的事又不急, 后儿个就是休沐,何必非要耽搁明日。”
“休沐时人多,不愿跟那些个小姐太太们人挤人的,咱们明儿早去早回,早朝耽搁不要紧,不要耽搁差使就好。”
这么一说,李玉华想到穆安之手里还有太平庵的案子要审,这样牵涉谋害宗室郡主的大案,穆安之应该抓紧时间审案才是,怎么倒急着去天祈寺烧香?
穆安之不说缘故,李玉华也便按下不提,先答应下这事。
第二天一大早,天光将亮,俩人用过早膳就乘车往天祈寺去了。穆安之这次烧香烧的很认真,李玉华烧完香就想去抽签,她每次都能抽到上上好签,所以,每次抽签后心情都极好。
与李玉华爱抽签相比,穆安之是个从不抽签的性子,闻言只是说,“你先抽签,我有几句话想跟白玄师兄说。”
白玄师兄是个光头,三十岁上下的年纪,或因在佛门修行的缘故,纵相貌只是清秀,亦有一股别样的出尘风采。
李玉华点点头,自己在佛前双手握着签筒摇的哗哗响,特来劲儿。
穆安之对白玄师兄做个请的姿势,两人出去说话。
签筒里竹签子撞击的哗哗声中,两人行走的脚步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李玉华的耳朵尖儿悄悄的动了两下,在佛祖面前闭着的双眸悄悄眯开一条小缝,闪烁出一抹灵动眸光,李玉华心中断定,穆安之这次来天祈寺必然有事,而且,事情极可能跟她有关!
随着一支签子落地,李玉华放下签筒,捡起自己的牡丹签,心里暗搓搓高兴一回,把签子在袖中一揣,就往殿下逛去了。
她打算偷偷跟过去听一听三哥到底有什么秘密瞒着她。
李玉华是个偷听高手,她深知越是干种偷听的事,越不能表现出偷偷摸摸的心虚来,越得光明正大,她还盘算好了,要是被三哥发现她还要倒打一耙说三哥有事瞒着她!
结果,刚迈出大殿半尺高的朱红门槛,迎面行来朱家女眷一行。
朱太太扶着朱老太太,后面跟着家中儿孙相随,丫环婆子服侍,大家见面自要打声招呼,尤其李玉华先时时常送山羊奶酪给云章郡主,阴错阳差还救了郡主一命,尽管李玉华待朱家向来冷淡,朱家也得感激此事。
朱老太太是来给云章郡主祈求平安的,李玉华问,“郡主身子好些了吧?”
“劳娘娘记挂,好多了,多赖李院判医术调养,如今能靠着隐囊坐大半天了。”朱老太太说起来也很高兴。
云章郡主身体安稳后,朱家特意送了重礼,李玉华没客气的全收下了。想到云章郡主,李玉华神色也柔软几分,“要我说还是郡主太过良善,她那样的柔顺性子,且出身宗室,生而富贵,哪里晓得那小婆子的歹毒哪。”见朱家女眷面露愧色,李玉华道,“这也怪不得你们,要你们晓得那小婆子的歹毒,也不能放到朱大人身边儿去。媳妇是外姓人,儿子孙子是骨肉亲。就这么着吧,回去替我问郡主好,明儿得空我去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