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当当,车前庄院的门开了。
“这是我在城外的一处庄院,都是一些贫寒可怜的百姓,早年奔波百里远离故乡。我瞧他们不是什么人才,但是手脚勤快,却有一技之长来做营生。我那些铺子里,许多生意还都要依仗他们才好起来。”
羲和看他们搬挪箱子,伸手也帮忙搭了一把,“仲文真是位君子。”
“君子说不上,不过是人世间求的吃饱穿暖,谁也不想受罪罢了。”
陈仲文显得谦虚,文弱模样的他也帮忙搬着箱子进去。
说是庄院却别有洞天,不似陈府的房屋廊道连接花团锦簇,这里宽敞明亮。穿过前院众人做活的屋子,后面尽是一片平地,内设武场罗列。刀枪剑戟呈在架上,那些男儿们赤膊上身,汗流浃背的鼓着肌肉武动乾坤。
这哪是一处富商所为!
挖墓的话果真不假,难得的是这个陈家做主的人待她十分信任。不过两日就带到这里来大开眼界,也不怕她是奸细。
羲和有些讶异,也不愿意假仁假义的避让。说实话她力气大,打架的经验也多,但那个时候没有太讲究的一套打法。现在看后人哼哼哈哈的,既是学习也是乐趣。
箱子里东西被边上的壮汉拿去,管家的让人穿上上衣,才向着羲和,“夫人可要去里面休息?”
夫人?
陈仲文煞白面孔忙摆手,“失礼失礼,这是我府上才来的女先生。”
“我说错了话,还请女先生不要生气。”
羲和想到院子里个个都称她女先生的别扭来,“我姓风,叫我风先生即可。”
她自认为先生,陈仲文面色微霁。
先生与主公一同,一般主子可以称主公,一般客人也可以称先生。但是看过了陈府些许布置后亲口承认的先生,那是不同的。
“见过风先生。”
管事的与庄院之人关系极好,看他拜礼,为首的走了过来,“可是鲁国来的风先生?”
“鲁国?”
“张裘不得无礼。”
张裘告罪,却看着羲和,“那不知风先生所擅为何?”
陈仲文没有抢答,羲和知道边上有很多的耳朵听着,故而从善如流回答,“武艺。”
“风先生真是说笑了,你一女人,瘦弱无力能有什么武艺?”
张裘是个粗人,言语直接果断,丝毫没有芈伯安等人的客套委婉。羲和听了却不生气,“你看我不像?觉得我是骗子?”
“我看你就是个骗子!”
张裘哈哈大笑,“我看你也是直爽人,不耍别的心思,不如就直接来做我们主公的妾侍!”
“张裘闭嘴!”
再旁作壁上观的陈仲文喝止,却听耳畔一声冷呵。
“若不是,你便做我的随从小弟。”
张裘不把她放在眼里,拍着胸口应承下来,“你只要能对着那红圈三箭三中,我便依你!”
陈仲文叹息,抬手想要挽回一二,却见黑衣翩翩前去,弯起长弓勾上箭。不过眨眼功夫,发在箭弦之上一束而发。
一箭入红心。
众人围来。
再一箭穿透上一箭而去。
众人抚掌叫好,陈仲文笑着拍了张裘,引得他冷汗直出,想说不过运气却见又一箭急射,贴在重叠双箭旁。
“好箭术!”
众人夸奖声中,张裘捂住胸口,传来风先生那虚伪的一声可惜。
“哎,射偏了。”
我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嗯,春秋时期男人传姓受姓不称姓,女人受姓称姓不传姓。
譬如这里的芈伯安,他出生楚国,熊氏,芈姓,名六叔,字伯安。
像女主跟娘一个氏,弇兹氏,风姓,名羲和。
头一回开文几天就重新改了,然后折腾折腾,明天就要上榜了!耶!
第11章 走过春秋(七)
“你做什么?”
“心难受!”
张裘捶胸郁闷,没想到不过三言两语就把自己卖给了一个女人。追其源头,还是怪自己轻敌。
他难受啊!
真心地难受!
想要把约定作罢,可是众目睽睽之下,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他堂堂正正多年,说什么也不能让人耻笑的事来!
羲和再次迎来了热烈的目光,不比陈府那稀奇的打量,这回靠实力的方式让众人钦佩敬重,她很高兴。
于是对大功臣拍了肩膀,“小弟。”
不过她知道力度,所以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你明明擅射,为什么不说!”张裘羞愤,以为她是故意为之等他下套。
羲和嗤笑,言语毫不客气指出所问,“我言说擅武艺在前,射不在其中吗?你却一心念着我是女子,有心取笑来下赌约,如今输了反而来指摘我的不对?”
话听着刻薄了些,但有理有据让张裘无地自容,没察觉到羲和一味说他而颠倒了赌约之人,面上也露出惭愧之色。
他是个粗人,懂的道理不多,却明白是非,更觉得欺负弱女叫人不耻。
无法,咬咬牙,狠狠心。
张裘抱拳一声,“张裘见过风先生。”
反正这先生是有真本事的人,跟着她也不吃亏!这么一想,抬头时仿佛又是晴天,一张脸笑成了傻子,“我这就去收拾行李跟你走。”
“何必收拾?我又不走。”
“这……”张裘抓头,看向要正要痛别的主公。
羲和矜持的点头回望,“陈府里人多热闹,可惜我坐不住,还是这庄院自在。”
言下之意,她会时常的过来。
这让主公陈仲文尤为舒心,脸上尽是欢愉欣喜模样,和羲和相对的作揖,“谢风先生。”
这时张裘才恍然大悟,感情这风先生还没真的归顺陈府之中。
跟前有个蠢驴碍眼,羲和嫌弃的指着一边,“你快去练吧。”
“是。”
眼看着张裘一改难看脸色兴然离去,羲和有些后悔自己赢了这个货色回来,“这傻子,既然要欺负人,也不知道欺负人的短处?”
陈仲文失笑,“羲和的短处是什么?”
“力气啊!”
羲和认真的抱手回答,“我是家中最小个的人,一年到头总被笑话力气小。”
虽然得到了很多照顾,但是身为首领继承人,这种照顾都是不应该的。
“怪不得羲和方才这样快就射了!”感情是怕人家后悔来着,荒谬之感涌上来,陈仲文摇头。
不敢去想老实的张裘往后日子,只能帮着言语,“他是个直爽人,说话都不喜欢拐着弯,你让他办事打人是一绝,叫他欺负人弱处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这叫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羲和不止是武艺了得,更是一位贤德先生,今日听得一席真言,真是仲文之幸。”
这算什么真言?
心知不小心背了段后人的真言,羲和看陈仲文惊叹,矜持点头,“也不是我,是鲁国的一位君子所言。”
“鲁国?不知是哪位人士?”陈仲文欣喜言说,“这样的君子定是出世名人,我不曾听过实在不该。”
羲和目光扫了过去,“世上人这么多,鲁国也非小国,不认识也是应该的。”
“别人可以这么说,可我的母亲是鲁国之人,往年我常去游玩,最爱拜门那些惊艳才绝之人。”
挖墙脚挖到了母家,羲和好奇,“可有收获?”
陈仲文叹气,“我父亲出身不显,这地势早年更是贫寒难耐,他们能开门见人就算是好的了。”
羲和还没试过被扫地出门的滋味,却也听出陈仲文这小城镇风光下的不堪,唏嘘不已。
“府中端有真才的人,是不会做失仪之事。”
“羲和说的极是。”
彼此说着话,人便跟着往里走去。这里有各个兵器,装着手艺人的庄院里自然也有打兵器的师傅。
陈仲文引路,去时正好见到师傅正轮圆臂膀的打剑,打的汗流浃背,火星四起。
羲和没有客气,抱着石斧放下,“请问师傅能否拿着石头打一打?”
“要怎么打?”
“随意,就用力的砸下去。”
这话实在是门外汉,听的好笑,也让人觉得是来故意取笑自己所为。若是在外师傅早就把人轰走了,不过看在主公的面子上,又有心想要看这女子笑话,遂问了一句,“果真?”
“自然,砸坏了也不用赔。”
师傅笑,搓双手拿起锤子,二话不说鼓着臂膀肌肉砸了下去。
锤子落下一触即弹,火花纷溅而出,仿佛有了无形的力气将出力者推后去,震得师傅手差点没脱开。
锤子落地。
石斧原封不动,那火花也像是人眼花而已,昙花一现。
陈仲文骇然,“这是什么石头?”
羲和面无表情将石斧收起来,“是我早年觅来的,可惜是个硬骨头。行走多年也没有什么能和它比较,更不要说是打做兵器。”
师傅甩开手臂,他既是打兵器自然就对这些有所了解和喜爱。心知遇到了珍品,稀罕的走近来看,“细细看,竟是一般石头不同。”
还是个马后炮。
意料之中的失望而归,羲和并不觉得什么。反是陈仲文在家奴一夜奔波中得知羲和所言不假,他坐落家中就收得一个能掐会算还善武的先生,偏他不能帮上一二,心中反复琢磨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