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太傅摸了摸胡须,“我和你父亲也算故交,你有事就直说,不用绕弯子。”
世子爷抱拳,“晚辈实在是不知如何处理,才来请教太傅大人,若是做的不妥当,还请大人指教。”
说完,他看了看书房门口的下人。杨太傅一个眼色,莫大管事立刻带着人都走了。
等脚步声远了,世子爷从袖子里掏出那个荷包。
“太傅大人,此时说来是三弟的错,因他粗心,才给了人家有机可趁。”
杨太傅眯起了眼睛,他拿起荷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幅画。再仔细看看,他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杨太傅放下荷包,沉声问,“这荷包哪里来的?有什么名堂?”
世子爷正要张口解释,赵传炜忽然站了起来,躬身到底,“大爷,都是我的错。这,这是宝娘给我的荷包,里头的画像也是她给我画的。昨儿我被人暗算,荷包落到了旁人手里,如今他们拿着荷包来要挟我。”
杨太傅面无表情看着赵传炜,“人家知道荷包是宝娘的吗?”
赵传炜摇头,“不知”。
杨太傅笑了,“那你们来找我作甚,不是应该去处理麻烦?”
世子爷心里知道,此时关乎杨二娘子清誉,杨太傅自然不会轻易松口。他也跟着站起了身,然后呵斥弟弟,“三弟,跪下!”
赵传炜看了他哥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跪下了。
世子爷再次抱拳,“大爷,阿爹阿娘不在京城,三弟由我照顾。出了这样的纰漏,都是晚辈的错,还请大爷看在阿爹阿娘的份上,饶恕我们这一回。”
杨太傅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赵传炜,问世子爷,“是谁家讹人?”
世子爷低声说道,“严家二爷,想把他的庶女配给三弟。”
杨太傅哼了一声,看向赵传炜,“荷包怎么到了严家人手里?”
赵传炜立刻解释,“昨儿我去给外公外婆拜年,进门的时候,严家小娘子直接摔倒在我面前,想是那个时候摘了我的荷包。”
杨太傅眯起了眼睛,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你们来找我有什么用呢,严家人又不听我的话。”
世子爷有些哑然,赵传炜忽然砰砰对着地上磕了两个头,“大爷,侄儿恳请您,把宝娘许给我。我定会一生一世疼爱她,若有违誓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世子爷张了张嘴,他正想求杨太傅看能不能帮着说明那画的来源,谁知三弟忽然就提了这个要求。
世子爷顿时感觉有些棘手,三弟这样私自求婚,也不知阿爹阿娘是什么意思。但到了这个时候,若不给三弟说亲事,严家定然不依不饶。严侯爷看着像个识大体的好人,但世子爷心里清楚,他是个老牌政客,最擅长利用所有资源,对他来说,只有胜利才是最终的目的,中间的过程中,什么都是可以牺牲的。
三弟和杨二娘子有了私情,自然不能负了人家。他原来想的是等三弟考了秀才,再让阿爹亲自提亲,显得郑重,也顾全了两家的体面,谁知道如今出了这个意外。也罢,三弟自己求,我再祝他一臂之力。
世子爷也抱拳躬身,“大爷,阿爹曾说,三弟的事情,让我全权做主。如今父母不在,三弟倾慕二娘子,晚辈斗胆,也请大爷把二娘子许给三弟。大爷放心,我们赵家的男人,从不会有二心。他若敢辜负二娘子,我先打断他的腿!”
杨太傅侧脸看了他们兄弟一眼,然后转过身,双手背在身后,“父母不在,岂可私自做主!”
世子爷仍旧弯着腰,“大爷,侄儿以头上的世子之位为担保,定不妄言。”
杨太傅感觉有些憋屈,他还想等着赵家小子有了功名,让老赵亲自来提亲呢。你不是这么多年都对我爱答不理的,我就让你来求我一回。
谁知出了这岔子,他若不答应,女儿以后如何自处。他若答应,这亲事结的未免太过草率。
杨太傅一直沉默不语,赵传炜继续磕了两个头,每一次额头都触及到地面,杨太傅很明显地听到了砰砰声。
赵传炜继续求,“大爷,恳请您把宝娘许给我为妻。一生一世,我再不会相负。”
杨太傅心里忽然有些不忍心,赵传炜又要磕头,他叹了一口气,“罢了,你起来吧。”
赵传炜有些迷惑,杨太傅低低的声音传来,“我答应你就是了,你是个好孩子,宝娘是我的掌珠,你若负她,天涯海角,我也要追杀你!”
世子爷听的额头跳了一下,三弟真是可怜,丈人这样凶狠!
赵传炜没起来,继续磕两个头,“多谢大爷。”然后起身,高兴地站在一边。
杨太傅转身,叫了一声墨竹。莫大管事听见了,立刻过来了,“老爷有什么吩咐?”
杨太傅吩咐他,“去把宝儿叫来。”
莫大管事领命去了,让人到内院传话。外院小厮传给二门婆子,二门婆子到栖月阁门口传话,小丫头来报。
宝娘听说杨太傅叫她,二话没说,整理了一下衣衫就去了前院。她今儿穿了一身新棉袄,头上的首饰也是新的,看起来颇为气派。
在杨太傅书房门口,莫大管事低低叫了一声二娘子。
宝娘问他,“莫大叔,阿爹叫我什么事情?”
莫大管事低头回答,“赵家世子爷和三公子一起来了。”
宝娘听见赵家兄弟一起来了,忽然有些紧张了起来,她也不好问莫大管事赵家来人是什么事情,莫大管事能提醒这一句,就已经做的很到位了。
宝娘上辈子就不是个性格外露之人,除了读书工作,平日里不怎么和外人打交道,要不然也不会二十六了还没谈过恋爱。她能舌战群妇,也是被气狠了,谁知这气一回,还穿越了。
两辈子加起来头一次谈恋爱,今儿男方兄长还来了,宝娘隐隐觉得有大事发生。她收拾了一下自己忐忑的心情,面带微笑进了杨太傅的书房。
一进去,只见杨太傅坐在主位,旁边坐了个头戴金冠、穿着得体的青年人,身上的服饰一看就是有爵位在身的。青年人旁边就是赵传炜,一见宝娘进来,双眼露出喜色。
世子爷只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见进来个长相不错的少女。想到这是弟媳妇,他看了一下就挪开了眼。
宝娘走上前,先给杨太傅屈膝行礼,“女儿见过阿爹。”
杨太傅摸了摸胡须,“这是晋国公府世子。”
宝娘略微侧身,面向世子爷,行了个标准的屈膝礼,“见过世子爷。”
世子爷连忙起身,抱拳回礼,“二娘子客气了。”
宝娘看了看赵传炜,赵传炜立刻跳了起来,先抱拳行礼,一鞠到底,“见过二娘子。”
宝娘愣了一下,微笑回礼,“三公子安好。”
世子爷觉得这两个人腻歪的很,撇开了眼。
杨太傅挥手,“宝儿过来,坐阿爹身边。”
宝娘走了过去,坐在杨太傅另一边。
杨太傅看着女儿,“炜哥儿遇到麻烦了,需要你去给他解围。”
宝娘奇怪,“阿爹,发生了何事?”
杨太傅把那个荷包拿了过来,宝娘一看,顿时红了脸,假装不认识,仍旧老神在在地坐着。
杨太傅从荷包里掏出一幅画,“宝儿,这画是你画的?”
宝娘尴尬的脚趾头抠地,羞愧地低下了头,“阿爹,都是女儿的错,请阿爹责罚。”
世子爷看了一眼弟弟,赵传炜心领神会,立刻起身,对着杨太傅鞠躬,“大爷,都是我的错,宝娘年幼,是听了我的哄骗才画了画,还请大爷不要责罚她。”
杨太傅瞥了他一眼,“我和我女儿说话,你莫要插嘴。”
赵传炜被这一句话顶到了南墙上,看向了世子爷,世子爷微微摇头,他只能退到一边。
杨太傅抖开那幅画,“我儿画画的功底倒是越来越好了,又有意境,又传神。这画法是你自创的?看起来倒是比阿爹教你的还好一些。”
宝娘低着头,讷讷道,“都是我胡乱画的,上不得台面。”
杨太傅见女儿羞愧成这样子,心里不忍心,放下那幅画,“阿爹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这画和荷包,落到了别人手里,人家要拿个庶女打发炜哥儿,我儿要不要救这个没用的怂包?”
宝娘抬起了头,脑袋转了转,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她看向杨太傅,“女儿听阿爹的。”
杨太傅严肃地看着女儿,“你可要想好了,你一旦替他出头,就没有回头路了。你们送荷包也罢,画画也罢,这都是私底下的,谁也不知道。若是传出去了,你就得嫁给这小子了。”
宝娘被他严厉的声音问的心里又忐忑了起来,她抬眼看向杨太傅,“阿爹,要是,要是这事儿传出去了,会不会连累阿爹?”
杨太傅见女儿这时候还记得维护他,心里忽然柔软了下来,温声安慰女儿,“阿爹这里无妨,但这是我儿的终生大事,阿爹不想随意替你做出。你虽年纪不大,但一向懂事。阿爹就问你,你愿不愿意。不要管阿爹,也不要管这小子,你就问问自己的心,愿不愿意?”
宝娘见杨太傅这样问,心里有些羞怯,有些感动。羞的是杨太傅当着赵家兄弟的面问她,感动的是杨太傅一个封建士大夫,居然能这样照顾女儿的情绪和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