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传炜恢复了每日读书习武的惯例,宝娘每天把他收拾的体体面面的出门,然后自己挎着篮子,带着喜鹊、书君和两个护卫,在附近转悠。
东篱书院附近有山,有村庄,有河流,还有许多农田,说白了,就是个乡下学堂,无非就是这里的先生好,名气大,才吸引了许多城里的学子过来。
这会子季节正好,宝娘整天在附近采野菜,去村民们家中买菜。从她来了,东篱先生的伙食水平直线上升。
书院里的学子们听说山长家里多了个貌美的小娘子,有学生偷偷跑来看。赵传炜听说后,把那来的次数最多的一个小子打了一顿,然后牵着宝娘的手在附近绕了一圈,一路上亲亲热热,那些学子们顿时都不来了。
小娘子美则美亦,可惜出身豪门,他们配不上,而且人家已经说了亲事了,就是新来的那个霸道小子。
宝娘非常喜欢这里的原生态生活,虽然蚊虫多了些,条件差了些,她还是每日欢欢喜喜的。
等看到东篱先生为了书院里的经费发愁,宝娘偷偷拉着赵传炜商议,“三郎,我想把那张银票给三舅。”
赵传炜吃惊地看着她,“那是你生母和姨妈给你的。”霍王氏临死前,把自己的嫁妆和亡夫的东西全部偷着变卖了,把钱都给了李太后,一文不留。李太后想着宝娘帮着自己安抚了杨太傅,又添了更多,才有了那张万两银子的银票。
这万两银子,在京城可以发嫁好几个官家小娘子了。
宝娘整天带着这张银票,总怕它丢了。而且,这钱是原身父母给她的,如今原身走了,宝娘拿着这钱感觉心里有愧,不如把它捐出去,做些好事,但愿霍家夫妇来生能长命百岁。
但这个理由她不能说,“三郎,我父母早早去世,这是他们留给我的财产,我想拿去做好事,积德行善,希望他们下辈子能和和美美平安到老。”
赵传炜抱着宝娘半天没说话,然后点头同意了。
东篱先生不知道事情的始末,赵传炜只说这是一位故人留下的,希望能替他积些阴德,来生平安喜乐。
东篱先生不是什么扭捏的人,接下了银票,问过了原主人的姓名,在东篱书院的功德簿上,记下了霍仲宣夫妇的姓名。
捐出去了银票,宝娘感觉神清气爽。东篱书院有了这一万两银子周转,今年一年都不用发愁了。
赵传炜到了东篱书院,每日跟学子们一起读书,唯一不同的是,他晌午会回来吃饭。宝娘每天做饭洗衣裳,打理他们甥舅二人的生活,有时候去找附近的农女们玩耍,教她们京城里纺线的技术,教她们识字,教她们认一些常用的药草和一些妇人卫生常识,给她们剪了许多花样子,附近的小娘子和小媳妇们都喜欢她。她出身豪门,村民们也无人敢打她的主意。
虽然语言不通,宝娘渐渐也能听懂一些当地的话。她还自己跟那些小娘子们学着挖地种菜,把一群侍卫使唤的团团转。
这样过了两个多月,等出了伏,东篱先生把书院托给其他先生,带着小两口出发去拜访老友。
白天时,仍旧很热,宝娘只能坐在车里。好在这是乡下,路边树木多,行人少,没有人的时候,她就把车窗帘撩起来,也能凉快一些。
一行人走走停停,东篱先生交友遍布天下,不管在哪里歇脚,都有人闻讯而来,赵传炜和宝娘就跟着他混吃混喝。每次见到那些老友,东篱先生就把外甥打发给人家,让人家好生鞭笞。
“这是我外甥,我做舅父的不好太伤孩子的心,你们替我收拾收拾他,别让他总觉得自己天下第一聪明。”
有了他这句话,好嘛,那些人逮着赵传炜轮番□□。
赵传炜原来觉得自己是少年英才,这些日子以来,他渐渐感觉自己快要变成个蠢材了。
宝娘私底下安慰他,“你原来不就是觉得自己在京城闭门造车没有进益,如今知道自己有不足,那才更好呢,总比夜郎自大好。”
走到半路上,吕侍卫忽然悄悄跟赵传炜禀报,“三公子,有人跟踪。”
赵传炜立刻警觉起来,“你们几个排班守在马车附近,夜里警觉些。”
为安全起见,赵传炜让东篱先生也进了车。东篱先生早年也遇到过强人,几次虎口脱险,虽然文弱,于防守上面也有些心得。
有了防守,赵传炜不再露宿荒郊野岭,东篱先生怕给友人们带来麻烦,开始住宿客栈。
还没等贼人上门呢,忽然,宝娘接到一个重磅消息,陈氏死了!
宝娘把信件翻来覆去地看,问赵传炜,“这消息真假?”
赵传炜点头,“假不了,我大哥传过来的,走了我们家的渠道,估计已经过去七八天了。”
宝娘放下信件,“看来我得回京了。”
赵传炜想了想,“你一路赶回去,至少也得个把月,老太太早就安葬了。不要急,该怎么走就怎么走,我估计昆哥儿这会子连消息都不知道呢。有岳父在家里,还有阑哥儿,总能把老太太发送出去。”
宝娘叹了口气,“没想到阿奶去的这么快。”
赵传炜悄悄看了她一眼,“宝儿,老太太是被人杀的。”
宝娘感觉自己听错了,她皱着眉头看向赵传炜,“阿奶她整日不出门,贼人总不敢大张旗鼓去太傅府杀人。”
赵传炜又拿出另外一封信,“你那封信是岳父给你的,这是我大哥给我的。”
宝娘抢过信件,一目十行看完后,眼珠子都要惊掉了。
你道陈氏被谁杀了,正是她儿媳妇莫氏!
杨太傅没有在信件中和宝娘说这起子人伦惨案,但世子爷知道了,他另外写了缘由,和杨太傅的信件一起,发给了赵传炜。
赵传炜对陈氏没有什么感情,从血缘上来说,那是他亲祖母,但他不在杨家长大,且这中间还连着上一辈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赵传炜对陈氏就更没好感了。乍然听说她被儿媳妇弄死了,他还是有些吃惊,告诉了宝娘实情。
宝娘放下信件,感觉自己的心突突直跳,半天才缓过劲来。
赵传炜安慰她,“一时半会也回不去,这些日子有强人跟踪咱们,不能轻举妄动。我已经和阿爹联系上了,二哥很快会多派些人过来,咱们一起回京。”
宝娘点头,“那我给阿爹回一封信吧。”
赵传炜点头,二人一起给杨太傅写了封信,火速发往京城。
京城里,杨太傅正跪在陈氏的棺木前给老母亲守灵,旁边跪着杨玉阑。杨玉昆不在,杨玉阑是唯一的孙子,自然要出大力气。但杨太傅有伤,杨玉阑还小,家里许多事情这回都是杨玉桥兄弟几个在帮忙。
陈氏的死因现在还瞒得紧紧的,对外就说年纪大了,没熬过这个夏天。
莫氏被关在祠堂里,除了简单的一日两餐,再没有别的了。她在祠堂里哭喊,把排位都砸了,也没人理她。
自从去年杨太傅诈死,陈氏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到了莫氏头上。原来陈氏要面子,最怕人家说她娶了个没用的聋子儿媳,自己在外头还会给莫氏圆场。
最近一些日子,陈氏歇了争强好胜的心,开始摆婆婆谱,吃饭睡觉穿衣,都把莫氏叫来服侍。
婆母叫儿媳妇服侍,这原也是常理,且陈氏年纪也大了,莫氏作为亲儿媳,像她这么大年纪的官太太,哪个不是家务事缠身,孝顺公婆照顾儿孙,帮丈夫打理女眷之间的人际关系。
但莫氏就是个只会吃喝的废物,啥都不会干。
她小时候是庶女,又是个聋子,莫家人对她的期待就是能顺利嫁出去。那些伺候公婆友爱手足的道理,她只是了解了一下,根本没用心学。
等她嫁到杨家,陈氏一直把持着家务事,莫氏是个甩手掌柜,只管要吃要喝。
陈氏见新婚的儿子不大搭理儿媳妇,想让他们关系好些,就更不让莫氏分心了,只让她用心服侍儿子。杨太傅刚开始为了传承子嗣,强迫自己和她睡了一阵子,结果她生了个女儿,杨太傅死心,从此再不挨她,开始清心寡欲做和尚。后来怕李太后有孕,又开始去正院,她又侥幸生了杨玉昆。
这三十多年,莫氏唯一的贡献就是生了这一儿一女。除此之外,她毫无贡献。跟别人家的太太们比起来,她除了不得丈夫宠爱,其他方面,没有妾室和她争锋,没有庶长子,没有掐尖要强的庶女,没有其他诰命和她打机锋,连婆母都跟个老妈子似的,伺候了她一辈子,真是享了一辈子的福。
陈氏想想就生气,旁人家的婆母,不说让媳妇服侍,至少家务事能脱手。她一大把年纪了,整日操心个没够。
陈氏把莫氏叫到跟前端茶倒水,莫氏刚开始有些抵触。可这是婆母,她又不敢不听。但因陈氏存了挑剔的心理,莫氏越服侍陈氏,心里越不痛快。
虽然这个时代媳妇们在婆母面前都是矮了一辈,但莫氏一个享受惯了的人,你忽然让她做小媳妇,她又做不好,就整日很焦躁。
正常人遇到难题,也会焦躁,却会自我排解。莫氏不一样,她从小是个聋子,兄弟姐妹们都让着她,她习惯了唯我独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