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探向那堆粉末。
“莫动,”萧欤适时地制止她,“这是玉芙蓉。”
她记得,先前在祁王府藏书阁中曾找到过一本书,上面有着有关玉芙蓉的记载。
玉芙蓉,烘干成粉末状。
这——
她皱了皱眉,“那太子……”
太子寝室中也藏了一幅那样的话,这么说,他是否也……
萧欤摆摆头,“太子也许并不知晓此事。”
萧景明若是知晓此事,怎会明目张胆地将芙蓉画摆在明面上?
他又继续说道:“将芙蓉图送入宫的,也许另有其人。”
他要查,查清楚是谁将芙蓉图送进宫中。
听他这么一说,华枝点了点头,又望向那幅画,沉思。
思量须臾,却觉脸侧有一道目光灼灼,不禁使她再次抬头,恰恰望入男子一双眼。
他将火炉灭了,马车内顿时多了许多烟火气。隔着一道薄薄的雾气,男子的眼神突然有些游走迷离。
“您怎么了?”
她的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变得局促起来。
“没、没什么,”萧欤轻轻咳嗽一声,“就是觉得,自从那日宫宴,在亭中见到你后,我总会想起许多事。”
他将目光从女子身上挪回,瞟向窗外的方向,可是隔着一袭车帘,他无法看见窗外的天,只能见着一道暗紫色的窗帘,被风吹得鼓动。
像极了他,像极了他被风一吹便暗生波澜的心。
萧欤不知,他从何时开始,竟变得这般敏感而小心。
敏感她的每一个动作与神情,小心与她接触、小心与她把握着分寸。
就好似一不小心便会惊扰到她、惊吓到她。
华枝全然不知他心中所想,亦是不知晓他言语中的深意,只微微歪着头,望向他好看的侧颜。
萧欤沉吟,“我总会想起许多事,许多……从未发生过的事。”
“说也奇怪,那些事明明未曾发生过,却真实得竟如我亲身经历了一遭一般。”
“什么事?”华枝问他。
他想了想,思绪忽地又飘远了,仿若又陷入了一场冗杂而绵长的梦,绵长到他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他只身站在灿阳之下,身上官袍暗紫,被烈日照得流光溢彩。
腰上横斓有些沉重,竟重到,将他的身子狠狠地压了下去。
他弯身,朝宫阶上的女人一拜。
……
一想到这里,马车内的萧欤忍不住将一双眼阖起,稍微平定了几分情绪,才将眼缓缓睁开。
他转过头,望向她。一瞬间,华枝看见了他眼中泛起的淡淡痛楚。
“我梦见,你嫁给了太子,成了大萧的太子妃。你们的婚事分外隆重,你穿着大红色的喜服,叫我叔父。”
“你依偎在他的怀里。”
“而我,站在宫阶之下,隔着长长的阶梯,朝你一拜。”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烟火吸入,有雾气从眸中缓缓升出。
他的一双眼,也变得愈发迷蒙。
“我恭敬唤你,太子妃娘娘。”
第6章
华枝的心兀地一跳。
上一世的光景, 忽然如幅画卷般徐徐展开。
脑中有什么瞬间炸开,她头疼,忙扶住车壁。
一双眉狠狠地皱起。
未料想她会有这般大的反应,萧欤显然也被吓到。
“怎么了?”
他探手,扶住她的身形。
她的身子孱弱, 好像风一吹便会倒下。萧欤握着她的小臂, 少女的小臂如藕节一般, 硬生生的,叫他又平添了几分怜惜之情。
她摇摇头, “无事。”又忽地想起方才萧欤说的话来。
上辈子的事,竟让他描述地分毫不差。
眼底有惊异闪过。
……
九月二十七日, 皇帝下诏, 捉拿章 玉林、张应阖、谢文炳、卓涵四人,同时宣洵州顾家进京面圣。
祁王萧欤亲自审讯此案, 当初经查过洵州学子落水案的阮庭、苏玕为辅,一时间,牵扯出了轰动一时的舞弊之案。
章 、张、谢、卓四人, 当场伏罪。
陈年旧事徐徐如画,一点点在众人眼前铺展开来——
洵州学子章 玉林, 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以钱财买通考官, 换得官位。
原本当年的状元为东城顾家长子顾显,只消张应阖谢文炳之人稍使手段,便轻而易举地将顾显从榜上勾了去。
向来成绩垫底的章 玉林一举中了状元, 势必会引人怀疑。谢文炳便心生一计,上演了一出“落水遇河神相助”的戏码。
章 玉林假意落水,与此同时,一侧早就安排好的人忙不迭呼救,将其救上岸后,章 玉林又装作昏迷不醒,并喃喃“答谢河神之语”。如此一来,章 玉林一举跃居榜首,便变得顺理成章 了起来。
只是原先的第一名……
顾显自然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知晓其中必有蹊跷,心有不甘,官府的大门也不知是敲了多少道。可那些人怎会搭理他?只当他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落榜书生。起初或许还会宽慰几句,到了最后,只要顾显一登门,对方便将其驱之如恶鼠。
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顾家大郎悲愤欲绝,情绪游走之际,竟成了个疯人。
自家兄长失心疯,顾晟料到与落榜有关联,只当是顾显考场失礼,直到一天夜里……
纸里包不住火,庭院深处冬窗之下,顾晟听到了几人的谈论。
真相终于在眼前揭开。
他愤恨,替兄长愤恨,愤恨章 玉林,愤恨张应阖,更愤恨这门阀世俗之下富贵生贫穷死的命运。
更多的,还是无奈与不甘。
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重现了一出仕子落水案,这才引起了苏玕的注意。
真想水落石出,皇帝宣顾家三子进京,实际真正踏入皇城的,只有顾家幼子,顾昱。
顾家长子顾显神志不清,为了避免其冲撞圣驾,顾昱只让哥哥在皇宫外的一个茶楼里落了脚,其后萧欤又派人将顾显接至祁王府。次子顾晟因为为兄申冤投河,送至郎中那里只余下了一口气,至今还是昏迷。萧欤派人将其医治,医者只叹生死有命,能否醒来还要看天意。
顾昱进京后,先沐浴焚香了整整三日,这才踏入皇宫大门。
他一身布衣,对着皇宫朱红色的大门,郑重其事地拜了三拜。
听闻此事,皇帝龙颜大怒,登即便罢免了涉事官员,并叫萧欤彻查此事。这不查也就罢了,一经查,竟查出诸多舞弊之案来。
顾昱走出皇宫的时候,恰恰撞上方从朱门拐来的两人,其中一位顾昱认得,正是在洵州调查落水案的苏侍郎。
素日里,苏令明穿得都较为随意,特别是离了京城,在洵州城内,他穿得便更落拓不羁。今日他穿了一件青色的官服,头戴官帽,全身上下皆是一派整整齐齐。
顾昱走在不远处,瞧着他,突然心生了许多敬畏。
想了想,他还是上前,“苏大人。”
苏玕步子一顿,偏过头来,见是顾昱,便轻轻笑开。
“这位是顾三郎。”
苏玕免了顾昱的礼,对身侧男人介绍道。闻言,身侧那位绯衣之人一副了然之状,也朝着顾昱的方向望来。
苏玕上前,引着顾昱,稍稍指了指身侧的绯色官袍男子。
“这位是大理寺的阮理正。”
阮庭亦是转过头,微微点头,笑容和煦。
“啊,阮理正!”原先不知他是谁,如今一闻其名,顾昱险些又落下泪来,“家兄的案子,还得多谢二位大人!”
二人还未反应,只听“扑通”一声,眼前的素衣少年竟一屈膝,直直地跪了下去!
“哎——”
苏玕一惊,阮庭亦是一愣,下意识地上前将此人扶起。
少年的身量很轻,阮庭握着他的手臂,只觉得骨瘦如柴。
顾昱仰面,落下几行清泪。
“若是没有二位大人,怕是我家大哥如今还不能……”
正说着,他一噎,顿了几秒,又垂着头叹息,“罢了,就算案子水落石出,二哥也还未醒来,大哥也不能再回到从前了。”
他们顾家,也不会再回到从前了。
阮庭听着,只觉得荒凉。
一向话多的苏玕此时也沉默了,他微垂着眼,不知是在思量着什么,幽黑的眸中兀地闪过一丝情绪来。
这天下,是门阀的天下。
他沉吟道:“顾生,不必言谢,这都是我与阮理正的分内事。再者,这件案子水落石出,全是祁王的功劳,我们不过是个跑腿的罢了。”
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郎,怎能在门阀政治中力挽狂澜?
顾家三子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又怎能掀起门阀政治的波澜?
他与顾显,不过都是牺牲品罢了。
脑海中闪过过往之事,他心中暗暗喟叹。似是察觉到了苏玕不同寻常,阮庭带着些许探寻的目光望来,轻声低唤:“令明?”
苏玕抬头,将心事掩藏,嘴角一动。
笑言:“怎的了,步与兄?”
见苏玲明面色无异,阮庭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上前,轻轻抬手。
顾显的身形一僵,眼瞧着眼前的贵人抬起手来,将他的布衣衣领整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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