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差事办得不错,我也并没什么好东西给你。不过是府里面人人都置办了过年的新衣裳,有什么不合身的,你找裁缝铺子或是旁人稍稍改改便是了;还有些新鲜点心果子,外间是买不到的;些许银子你拿去置办年货什么——你还没娶亲,想来这年事没人和你一块儿操办!”那屏风是半透明的,史清婉自然瞧得见外间的动静,微微笑着道:“莫要觉得不好拿,这是你应该得的!”
绣芙将这大大的锦盒放在姜德成手旁的桌子上,微微福了福身子,便重又退回了屏风后面。
姜德成有些呆愣地看着面前这颇有几分重量的锦盒,闻言,忙又跪了下来:“多谢奶奶赏赐!”他不是个口舌伶俐的,加上方才那一幕,愈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被他这幅手足无措的模样逗得一笑,史清婉余光瞥见绣芙的神色,心中暗暗点了点头;便让方才那个传话的小丫头复又进来,带了姜德成出去,好生待他,不在话下。
接下来几天,都有王子腾交好的几位府上送来年礼,史清婉一一让王子腾抄写了礼单,将早准备妥当的年礼送到各处,送到荣国府照着先前商量好的,加上了几幅字画古扇,另外还有两匹难得的金丝白纹昙花牡丹锦。
腊月二十九日,各色齐备,宅中已经都换了门神、联队、挂牌,桃符也重新油了。第二天,史清婉乃是有诰封在身之人,便着了朝服,进宫朝贺行礼,领宴后方回。因为宫中皇帝生母早逝、后位空置,所以一众诰命便只是在位份最高的陈贵妃锦麟宫外行了大礼,并没有史清婉想象中那般繁琐规矩。
过了申时后,原本便阴沉的天色眼见着已经黑了下来。然而宅中各处均是一色朱红大高照等悬着,灯火晃映,显得好看得紧。
正院东厢早就袭地铺满了大红色猩猩洋毡,当地上置了三足祥云双龙吐珠香炉,炕上也换了新的金心绿闪缎大坐褥、大红金钱蟒靠背引枕,炕上还放了两个大铜脚炉。梁上换了悬着玻璃芙蓉彩穗灯,正是锦裀绣屏、焕然一新。
府中只有王子腾与史清婉这两个主子,因此倒也没那么多程序,只叫府中男妇、小厮、丫鬟们,按着差役高低分别上来行礼,并将准备好的压岁钱、荷包、金银锞子散了去。众人皆欢欢喜喜地接下来,谢了恩依次退了出去。
夫妻俩人相对而坐,早有厨房逐一照着年节习俗献上屠苏酒、合欢汤、吉祥果、如意糕。史清婉对这几样东西兴致缺缺,然而或许是因为屋内氛围极佳,王子腾很是松快地连饮了两杯屠苏酒。
酒酿清蒸鸭子,火腿鲜笋菌子汤,豆腐皮包子,胭脂鹅脯……都是小小盘碟呈上来,色香味俱是恰到好处,引得史清婉胃口大开。王子腾见她精神不错,自然也是欢欣得很。
年菜全是绣茗领着两个厨娘动的手,多是蒸煮之类,间杂有一两道重油的;这也是史清婉提前吩咐,不必做那些劳心劳力的东西,毕竟绣茗嫁人后头一个年,自然也不能叫她在厨房耽搁了太久。早早地便将材料准备妥当,交代好火候,绣茗便被冯成接回去准备守岁了。
走在花园子里,绣茗突地感觉到脸颊上有几点冰凉,抬头一看,灯火映照下看得清明,只见点点柳絮一般的雪片随风飘飞着。轻轻笑着,绣茗转头看向身旁稳重可靠的丈夫:“看,瑞雪兆丰年!”
爆竹与烟火的此起彼伏中,雪,下大了……
次日五鼓,王子腾与史清婉都得进宫朝贺,领宴回来,两人都累得够呛。王子腾毕竟是习武之人,一夜未睡又在寒风中折腾了半日,倒还好些;而史清婉挺着肚子,孕妇本就嗜睡,守岁的时候便几次都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盹儿,从宫中回来后,整个人便直接歪在炕上,吭声都没有便酣然入眠,叫王子腾心疼得不得了。
连日便在请人吃年酒和被人请去吃年酒之间度过,诸位夫人见史清婉肚腹浑圆高挺,也对她多加照顾,王子腾却没这般好运气了,常常是酩酊大醉而归。不过他在这上面却有些法子,让史清婉帮他在袖子里缝上块海绵,实在喝不下了,便直接倾在袖里,惹得史清婉直笑他诡诈奸猾。
过了十五元宵,亲友间走动便逐渐少了;再到正月十九这天,史清婉收到了荣国府下的帖子,乃是邀他们夫妻俩前往参加满月宴。
却说张氏腊月里诞下了荣国府的长孙,贾代善欣喜若狂,当即便为这个孙儿取名儿为贾瑚,看重之意可见一斑。不过由于早产的缘故,才出生的贾瑚稍微有些体弱,因此,本该大办的洗三便低调地过去了。
史清婉与王子腾相对而视,想起荣国府二奶奶因为忙碌管家的事情没注意身子而风寒卧床的消息,会心一笑。
……
“哎呀,瞧瞧瑚哥儿这小脸粉粉嫩嫩的,性子又乖巧的,可真是招人喜欢!”史清婉坐在摇篮旁,伸手温柔地碰了碰摇篮中小娃娃幼嫩的脸颊,抬脸笑道:“张姐姐生瑚哥儿的时候,肯定不容易吧!瞅着这个头,真壮实!”
之前几次在旁人家宴席上遇见,因为两人的夫君交好,所以史清婉与张氏也算是有些交情了;后来张氏知道,生产时贾赦送进去的那粒丹药乃是王子特意送过去的,对着王子腾夫妇便更添了几分亲近感激。再加上刚刚史清婉提起两家那么一咪咪的亲戚关系,因此,两人便索性以姐妹相称了。
被人这样称赞自己心爱的儿子,张氏自然是开怀得很,不过面上却还是八风不动,很是矜持稳重地笑着:“哪里,他这是睡着了,若是哭起来,简直就是个小霸王!”
想着在原著中,这个叫做贾瑚的小娃娃年幼夭亡的命运,史清婉心里紧了紧,然而瞧见张氏平和而满足的笑容,月子里养得丰润白皙的面颊,紧绷的心弦松了下来。再不会出现这种事情了,贾史氏已经中风在床,,没有偏心的婆母,王夫人也蹦跶不起来……
“姐姐”史清婉突然想起件事儿来,有些迟疑羞赧,讷讷开口,声若蚊蝇:“你生瑚哥儿的时候——疼得厉害么?”生产这种事情,作为医师的史清婉上辈子也见过几次,据说生产的疼痛可以达到二十级……虽说明白这是难以避免的,不过史清婉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心中急需得到些安慰或是指点。
大约,这算是孕妇产前综合症?
张氏愣了片刻,笑了起来,目光落在史清婉浑圆的肚腹上,满是揶揄:“妹妹放心,我当时是被冲撞了,瑚哥儿早产,所以才疼得厉害——嬷嬷说,若是到了时候的,并不十分疼痛,咬咬帕子也就行了!”
真的是这样么……
用了宴席,史清婉辞别张氏,半信半疑地上了马车。
“怎么了?心神不定的?”王子腾正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感觉到身旁小妻子心绪有些波动,担忧地问道。
史清婉摇摇头,迟钝了片刻,旋即又点点头:“越关,你说到时候生孩子,若是、若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怎么办?我听张姐姐说,她生瑚哥儿费了整整一夜的时间,若不是咱们给的那粒丹药,只怕是、怕是——”
听着她的声音微微带着些颤抖,王子腾将妻子抱在怀里,动作小心地将手掌附在她的肚子上。或许是因为灵气滋养加上用饭休息什么的都极好,里面的孩子很是活泼,感受到母亲肚皮上不同的温度,便踢了王子腾一脚。
“别担心!”王子腾啄吻着妻子红润娇艳的唇瓣,柔滑得仿佛春天的花朵一般甜香可口,然而此刻,他却并没有那些旖旎心思:“咱们不是还有好多那种丹药么?我的婉儿得了贵人相助不是么?可见咱们的孩子也会是有福气的——何况,你与她的情况不同,咱们府上又没有心思鬼蜮之人。如今,只安心等着瓜熟蒂落吧!”
王子腾送给贾赦的那粒丹药,乃是史清婉借着去上香得了道缘的由头,取了几滴自己道心空间中那一潭泉水,另寻了几味好药材,炼化成了丹药。便是孙大夫验了,也只能分辨出这是补气续力的好东西,所以王子腾才放心地将那丹药送了一粒给贾赦,也算是做个人情。
察觉到妻子的不安,王子腾暗骂自己这几天忙于公事,居然没注意到这一点,孙伯父可是说了,干万要让孕妇保持平稳的心境,这一点在生产之前尤其重要……百般柔声安抚哄着,史清婉总算是安心了些,想想,自己怎么说也是一代修士,多少次进阶的关隘都闯了过来,不就是、不就是生孩子嘛!何况这宝贝儿子还是天生灵胎从来副董体贴母亲的,一定会顺顺利利稳稳当当!
第46章 灵胎
柳色才折春衫薄。
出了正月后,史清婉便极少出门,毕竟这肚子已经八月大了,着实累人得紧。她现下里最多不过是在自家后花园里逛上几圈,保证运动量,免得成日只吃不动,到生产时会出现什么危险。
或许真的是胎养得好,她的肚子比起一般孕妇却是要圆上一圈儿,叫王子腾每每看着都胆战心惊,史清婉却不自知,每天还是照例七八餐的用着。王子腾也不敢拘着她,私下里和绣茗齐嬷嬷通了气,于是,史清婉的膳食单子悄没声地便换了一遍,多以素食为主,另外加上蛋奶补充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