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应尽的本分。
让他为社稷死,为政权死,他皆无怨言。
身居人臣位,自当忠君事。
然而,空有一副为黎民百姓鞠躬尽瘁的天下心。
八年臣义,同百官对立,与太后相抗。
贺同章从不会去想自己付出过多少,但他觉得,这一腔忠则明意,谢欢总是能感受到的。
至少知晓,他心中想的,从来都是林双玉。
如何容不下他的妻子?
一个不曾涉足半点谋逆的女子,为何一定要死于朝堂上的阴谋诡计?
是谁不好,偏偏是她。
是一个,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的人。
谈何为君忠事。
早知有这一日,什么圣贤明理,什么尊师教诲。
这天下,
不如反了吧!
太后人妇,庸之无用,北绍纲常严纪倒行逆施,总比一个处处要玉儿死的谢欢强上百倍。
杀他之妻,救他出狱,为君心腹,
还要他活着,做些什么?
面色漠然,不自觉多生几分戾气。
无声送走了齐谓。
再撑不住这根笔直的脊梁,他颤抖着双手,抹了一把嘴角溢出的血。
满面沧桑。
看着这一手红黑不分的血迹,疼痛难忍。
除却谢欢。
母亲。
手握成拳,露出根根筋骨。
怎么又是你,
母亲。
昔年玉儿活了下来,我尚能原谅你,不去计较你要掩藏的内情。
我知你独身在外,含辛茹苦,定有自己不愿揭露于人的旧事。
可以,我不探不问。
新妻成痴,几乎丧命,我却将此事风轻云淡,漠然处之。
感念为母的生育之恩,一忍再忍,一让再让。
廊平因你出事的,西平因你葬身,
我究竟是寻你作何的啊。
忍不住讥笑出声,几分疯魔。
年幼时总渴求有家有母,长成后又一心追寻母慈子孝,日出日落的平常。
求来求去,寻来寻去,到头来,竟是一场笑话。
父母生育,先师教养,同妻子水火中并行了二十六年,却让一个二十年未曾现身,名为母亲的人,三番四次逼迫至此。
他便是死,又要如何面对尊师?如何面对,玉儿?
若无贺秀婉,他同林双玉,再如何落魄艰苦,也绝不会走到阴阳相隔的这一步。
自讨苦吃,不过如此。
——
太后给出的三日,转眼即逝。
谢欢同段升还在因贺同章何时能够放出来而争执时,监廷司又传来话。
贺大人一夜白头,久昏不醒,现下正是生死难测。
这尚不算十分惊人。
真正令人惊骇的是。
此事一早传去了将军府,魏将军未有丝毫耽搁,直接差人将贺大人接去了将军府。
目前应该正在救治。
满殿惊愕。
贺同章的案件既然真相已经揭开,他林府门生的身份自然也人尽皆知了。
听闻大将军生前是有几分敬重林老丞相。
可到了魏央这里,置圣意不顾地将人带走,未免有些匪夷所思。
思来想去,不知谁先说了一句:“将军的那位夫人,不是白大人的原妻之女吗。”
闻言,满殿后知后觉,只道原来如此。
原是老丞相的外孙,难怪曾去探视,如今又关心至此。
将一切串联起来,众人只道是将军夫人因情谊而同贺大人接触,与将军涉政一事,并无关碍。
再无人,多言质疑。
这一边。
自林双玉出事的那天,镇国将军府连续五日闭门谢客。
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惊涛骇浪。
府中住下的大夫十多位,自那日将林双玉的‘尸身’带回后,这些大夫便夜以继日地争分夺秒。
惟恐救治不急。
白问月同墨书叮嘱,旁的无需计较,她只要林双玉活着。
她许是未曾说的明白,这个旁的,的确包含受伤,这个活着,也是至少留有一口气。
可她的意思,难道不是“确定”她能活着,而非今日这样阖府大动干戈,百十位大夫甚至不能确保她的安然!
这一日,
齐谓又从监廷司里传来话,说是贺大人一夜白头,现下正昏睡不醒,生死不明。
白问月屏气沉寂,无人出声。
啪。
瓷杯落地,摔了个粉碎。
厅内哗然。
这应是她重生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发怒。
第41章 大伤初醒
林双玉回府一事, 本身只是白问月做的一场局。
为了请谢欢入翁;
为了让将军府抽身;
为了笼络贺同章。
总而言之,‘林双玉’这个身份的消失,对她来说, 尽是百利, 而无一害。
但显然, 无论是于公于私,她都并非是真的想让她死。
这才堂而皇之地做了一场局, 让她名正言顺地死去, 又让她全身而退。
一死三得。
白问月叮嘱过墨书,林双玉一定要活着回来。
然而,离府那日遇袭。
若非是宋书心中有些顾虑,悄悄跟了上去,在林双玉遇害前,一颗石子将刀锋打偏了半分。
否则长刀来势汹汹, 直击胸口要害,林双玉必是当场死亡。
还谈何活着回去?
饶是宋书这般谨慎应对万变, 这一刀仍是凶险万分, 差点要了她的命。
为将她救回, 不遗余力。
匆匆收场。
俘获的四人中, 两人自尽, 一人被‘放’, 还剩下的这一个,灌了些蒙汗药,现下正在府里关着。
她利用放走的这名刺客, 将林双玉身亡的消息带给了贺氏与谢欢,另一边还需要留下一名,好与贺同章交差。
林双玉抢治了多日,魏央知晓她心中有火,命宋书暗下寻了百十位大夫住在府中,轮流值守林双玉的床前,不惜一切代价,要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白问月虽然生气,可她并未发作。毕竟是她吩咐未清在先,与墨书没有几分干系。
心中窝藏着这份薄怒,沉冷地过了几日。直到,齐谓这一日登上了将军府的大门,她实在忍无可忍。
勃然大怒。
既是气自己,也是气别人。
上好的青花瓷杯,落地清脆,摔了个粉粹。
毫无征兆。
从香吓得一哆嗦,怯怯地抬头扫了一眼厅内,除却魏央安之若素地继续饮茶,其余人皆垂首弓腰,不敢作声。
上一世,林双玉死后,谢欢差元木到了监廷司大牢,同他道出这一切。
元木何其精明圆滑,天大的事,在他的口中颠来复去,便成了另外一副样子。
彼一时,贺同章虽性情大变,不似从前儒雅文质,可却强狠了许多。
坚毅地活了下来。
哪里有什么一夜白头,昏死不醒这样的事。
知晓这夫妻二人伉俪情深,所以白问月才这般周全小心,将后续之事全部安排恰妥。
然后同他透露了林双玉身亡的消息。
却未曾料,
他如此承受不住打击。
事态演变至此,问题究竟是出在了哪儿?
白问月坐在椅上,皱眉沉思。
齐谓?元木?谢欢?贺氏?孙关?
——
灵电闪击,恍然大悟。这才如梦方醒,明晓了这前后的异同。
且不提元木比起齐谓,是如何的八面玲珑。单提贺氏与孙关,便已然清楚,这两世所涉及到的人,有何不同。
上一世谢欢借的是孙关之名,杀了林双玉。
贺同章的恨意自有处可去。
这一世,林双玉的死避重就轻,似是无人问津,说与贺同章听,他却心如明镜,能猜得出七.八分。
不知为何。
白问月忽觉得,贺同章或许已经知道了谢欢的图谋,也看出了,他母亲同谢欢有过接触。
所以,他所承受不住的,应该不止林双玉之死这一件事,还有他母亲贺氏的所作所为。
以及他身世背后带来的诡计阴谋。
厅上沉默了许久。
这是……怪我思虑未全?
齐谓低首跪在地上,宋书站在一旁,自知办事不利。
魏央一杯茶饮尽,空瓷置于桌案,轻掸长袍,漫不经心地吩咐了一句:
“将贺大人带回来。”
声音风轻云淡,却不容置疑。
宋书惶恐跪地:“是。”
“对了。”似是又想起了什么,魏央淡淡地抬眼去望墨书,薄唇轻启,“还需我开口?”
视线收回,悠然起身:“自己去军营领板子吧。”
墨书跪地,毅声回话:
“是。”
宋书带着齐谓,忙赶去了监廷司;墨书领命直奔军营;从香探出几分微妙,也无声带着一众婢女退去。
望着愁眉不展,怒气未消的白问月,魏央伸出手来,柔声邀约:
“走吧,我们去看看贺夫人。”
似是安慰,又似是轻哄。
寒冰秋瞳,化水见光,心中难免会有些挫败。
“我未曾想过会变成这样。”
“不怪你。”
“我本以为……”
“是他们的错。”魏央打断了她的话,身形英挺,居高临下地为她固簪,“我明白你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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