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
魏央所察觉到的地方与说出的事情,都是白问月未能察觉的极细处,与其说他的警觉出神入化,倒不如说他高瞻远瞩。
所谋不同,看到的自然也不同。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魏央绝对称得上是一名得力耳目。
有他这样帮白问月处处警觉收尾,更是如虎添翼,稳操胜券。
困意袭来,脑中混沌。
白问月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几近睡着。
思绪穿云拨雾渐渐消散。
‘谢欢一举三得。’
魏央的话忽然在脑中重复回响起。
双目猛然睁开,视线阴沉。
瞬间清醒。
在她的心中,不管是为贺同章求旨重查,还是压旨不宣。谢欢的一切言行,皆是为了拉拢白慕石与借机铲除林广的这个遗女。
她知晓贺氏与谢欢有所接触时,便明了以贺氏这样的愚钝,加上谢欢的聪明才智,他定然已经推测出贺同章的这个‘傻妻’,应是当年被处死的骠骑大将军林广之女。
长在林府,妻子姓林,大小不差几年。除却林广的长女,还有谁这样符合身份?
本身一举两得。
哪儿来的三得?
难道?
心中一紧,睡意全无。
从魏央膝上忽起身,白问月皱着眉头:“你方才所说的谢欢一举三得,是哪三得?”
动作毫无预兆,问话也来的突然,
魏央一怔。
随即明晓她话中的别意。
他顿了一下,不答反问道:“你真的觉得,贺大人的案件,谢欢能够孑然一身?”
眉头紧锁,满面沉冷,白问月微抿双唇,心中隐有难以置信的猜测。
魏央未曾在意她反常般的严肃,只继续问:
“贺同章的案子是何人举发?”
“谢欢何以自信他绝对清白?”
“不惜赌上圣名也要救他?难道只因‘心腹’二字?”
饶有兴趣的勾唇,话中有一丝戏谑:“你既了解谢欢,他是何样的人,你该清楚才是。”
谨小慎微,十拿十稳,事事必要万无一失。
这是谢欢。
寒毛卓竖,瞠目结舌。白问月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先入为主,将上一世的记忆奉为一切真相。
谢欢从未同她说过,贺同章的这件案子他曾暗下操纵。
是他唆使人举发了贺同章,
也是他借她的势,让白慕石取了太后的信任,
如愿去查了案。
作为曾是谢欢手中最好的一把刀,他虽不曾给过她真心,但她以为,至少在筹谋算计上,他是与她推心置腹,全盘尽托的。
谁竟想。
原是从未信过她!
魏央一语点破,她才迟迟将一切串联起。
这贺氏定然将知晓的一切尽数泄露给了谢欢,谢欢这才演一场自断其臂,到白慕石面前求乞的戏码。
他既掌握所有,等白慕石有心向之以后,再将贺同章捞出来,不过是轻而易举。
耍的一手好花枪。
魏央淡淡出声:“这一举三得,
一是为拉拢白慕石,
二是为杀贺夫人,
贺氏既同他接触过,想必林双玉的身份也早已暴露了干净。”
“至于这第三嘛,”他不解地望了一眼白问月,似是自问,“他处心积虑地做这一切,难道只为拉拢一个白慕石?”
“若无后续的详细,他定然不会冒然出手。
他是如何说服白太尉为他所用,又准备做些什么。”
“无处得知。”
白问月轻笑一声,似是自嘲:“果然是谢欢。”
做了多年的夫妻,竟还是对他知无可知。
她又想起前世魏太后临终前的一番嗤笑。
“你以为你了解谢欢?”
“你以为你拥有一切。”
“其实你一无所有。”
夜凉如水,心口覆上了一层寒气,她想的入神,
忽而呢喃出声,似是答于当年的魏太后。
“我的确从未了解过他,也不曾拥有任何。”
闻言。魏央一愣。
不明就里。
她缓缓回神,秋瞳重新染上亮色,笑靥如花,歇斯底里。
“好一个谢欢。”最是无情帝王家,他倒真是天生的帝王命。”
兽心冷血,狠绝至此。
她不惜赔付上了性命,为他无恶不作,丧尽天良,竟从未捂热过他一丝一毫。
可笑至极。
魏央心中莫名结成一团,微微不适。不知晓她情忽因何而起,
她总是这样在意谢欢。
或经意、不经意,谢欢的事总能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轻易撩拨起她的情绪。
略显刺目。
伸手把她揽进怀中,按在难以喘息的胸前。魏央佯作满不在乎地同她解释:“我当日同你说,
‘皇帝并非谁都能坐,那高位之上看似光耀,可得必有失。要施舍的那一部分,并非谁都能做到无关痛痒地弃之不需。’”
比如七情六欲,比如家和事兴。
既是皇帝,家是国,国便是家。万事皆要以国重,万事皆要以国先,
看似凌驾万人之上,却也身不由己。
魏央自认是做不到谢欢如此,他一如他的父亲,有太多的割舍不掉。
如魏家,如太后,如白问月。
若是让他在白问月与权利之间做一个选择。
毋庸置疑。
他定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这也正是他与谢欢最大的不同。
无情无义,与情义至重。
夜渐渐深了,一路稳行返身将军府。俯在魏央的胸前,白问月没由来的心安,久而久之不知何时竟昏睡了过去。
她浑浑噩噩地将魏央的话听在心里,呢喃出声:
“下一个,是段升。”
青瓦高墙,红漆朱门。
镇国将军府。
宋书将车停稳,一纵而跃,还未出声便见帘帐轻动。将军抱着夫人侧身而出。
佳人轻靠胸前,眼睫微润,似是有泪。魏央淡漠地撇了他一眼。
自觉噤声,不敢惊扰。
拦腰横抱,步伐稳健,魏央一路把白问月抱回了不闻居。
月色朦胧不清,心中悲喜不明。
一夜无话。
第二日,
白问月醒了个大早。
她独睡了多日,从开始的百感交集到习以为常,这其中只过渡了两日。
所以,当她这日醒来看到魏央这张英俊非凡的脸时,除却惊吓,
还有狐疑。
嗯?不是分房睡吗?
不置气了?
那就是认输了?
还未想到缘由,她忽想起自己昨日似是在去贺府的路上,主动‘投怀送抱’。
哦,
原是我先认的输。
二人的关系又回到了探视贺同章之前的模样,皆都闭口不提曾分房而睡之事。
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
身为一个主动示好的人,白问月自是希望此事能不着痕迹的翻篇最好。
而魏央,他不过是觉得已经同白问月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开了去,她也给了他最想要的心稳。
再无遮掩与避讳的必要了。
不过见白问月一副往事莫提的模样,他心中忍不住嘴角轻扬,自是知趣,
佯装无事发生。
如常梳洗用罢了早膳。
这一日。
宋书自府外回身来禀,喜色言尽其表,
“将军,夫人,
贺大人安然无恙地送回了监廷司。”
第36章 劫后余生
监廷司木牢走了水, 死伤惨重。贺同章因白问月‘未卜先知’,完好无损地从火中脱身而出。
天微微亮时,宋书又差人悄无声息地将贺大人送了回去。
此时, 善理后事的几名狱卒忙活了近一整夜;查探余火、清理现场、统算伤亡。
不可开交。
贺同章被送回去时, 他们恰好结束, 刚把火灾后的详细誊写文书,只等天一亮, 送到丞相府里。
供段大人早朝上禀。
无人察觉他安然回牢。
谢欢连续四日没上早朝。这四日里, 若非是紧要的大事,皆是由段升暂代政务,全权料理。
一直到这第五日。
天牢走水,贺同章死。
久病不医的谢欢,‘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大殿上。
太后在太宜宫中,正闲情逸致地修剪桃花枝, 比起前几日的忧心忡忡,可谓是容光焕发, 笑态可掬。
一如朝日。
她不安了多日。
天牢昨日大火, 终得了却她一件心事, 睡了个安稳觉。
相比之下, 谢欢便没有这般悠然自得了。
听闻走水的消息后, 他如坐针毡, 几近乱了方寸。不是没有预料太后会棋行潜暗。
而是。这廷尉院自贺同章下狱后,上上下下皆是太后的人,他便是有心要提防, 可也苦于无处插手。
换句话说,朝野内外,他若同太后真真较起劲来,博权斗法,三五招内必定一败涂地。
无权无人,无兵无士,形势之弱,如同脆卵击石。
若非是这样举步维艰的境况,他也无需日日如履薄冰,小心隐忍了。
压了多日的圣旨,却也抵不过一场‘意外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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