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一杯茶饮尽。
亥时的钟鼓,响了起来。
幽幽回过了神,放下杯子,白问月自顾自道:“公公的不说,想来多数为的也是太后娘娘。”
“而太后娘娘所忧不过唯二,一是北绍的江山,二是魏家的忠名。
能让方公公你如此坚决,宁死不言,看来是又关江山,又为忠名了。”
她顿了一下,瞧了一眼方圭无动于衷的反应,继续道:“可是公公你可曾想过,将军知晓皇后与太后相继离世,回京后,同皇上是有几分说的清楚的。”
“纵使与皇上并无半点干系,可他能在将军面前把自己摘的干净吗?”
“到时候,只怕江山也好,忠名也罢,皆都竹篮打水,一场空得罢了。”
话如刀剑,直指要害,
见方圭不由自主地颤了颤身子,白问月便知晓,自己说到了点上。
片刻沉默挣扎。
其实方圭早明白这层道理,所以他才在太后离世后,心中虽悲痛万分,却依然不敢轻易随主而去。
他怕若他也走了,事态到了一触即发之时,
太后娘娘这些年来的隐忍与付出,便真的石沉大海,皆成了徒劳。
“说吧,”白问月出声安抚他道,
“我可以帮你。”
她没有说谎,她确实可以帮到方圭。
只要他肯说出来,这背后究竟有什么事情,是连她这个活了两世的人都不知晓的。
又过了片刻,
方圭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将军夫人一心顾念着小皇子的处境,不但亲自照料,还事事为他所思。
并非虚情假意。
况且,不管是于魏府还是将军府,她的话都比自己有份量。
思虑再三,
方圭最终慢慢抬起了身子,还未出声,泪眼迷离。
衣袖拭了拭眼角,无声哽咽。
然后用一声长叹,开始摊出事情的真相。
“先帝登基初年,改国号天兴,立魏氏嫡幼女荣芊为后。”
“为的是体现圣恩,笼络君臣情谊。
老皇帝早下有旨,太子登基,定立魏家之女为后,娘娘从一众女儿中脱颖而出,被先帝选中。
奴才记得清楚,进宫那年,她刚好及笄。”
方圭的话自很久远的天兴一年开始说起,那是白问月不曾接触过的一段历史。
“先帝是有抱负之人,他一心想展宏图霸业,统一中原,登基多年,后宫总共也只有过两位主子。”
“一个是当今圣上的生母,还有一个便是娘娘。”
“娘娘做了十多年的皇后,受尽先帝敬重与呵护,却不曾得过半分恩宠,是以,这才导致她没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回想起魏荣芊那些艰难不易的当年,方圭忍不住哽咽着嗓子。
“圣上的生母殁后,身为皇后,又是后宫唯一的娘娘,自然要肩负起养育皇子的责任。”
“她起初心里确实不喜,毕竟是皇上同别的女人所生的孩子,可时间久了,婴孩娇嫩可爱,难免会生恻隐之心,再加上,圣上生得又是乖巧玲珑,她怎会不怜爱呢。”
当初,是他劝太后养下谢欢,之后又打破嫌隙,极力拉近二人的关系,使得魏荣芊对这个儿子注入了所有的心思与感情。
若是没有他的劝说,兴许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太后娘娘,也不会走到如今的这一步了。
“后面的事,夫人必然也都知晓,先帝战死,京中大乱,娘娘联合外戚,杀了三位亲王,力扶幼子登基。”
“人人皆认为,娘娘与皇上是仰仗大将军的兵马才顺利登上帝位。
实则不然。”
方圭道:
“对于幼主来说,登位最大的阻碍,其实正是大将军。
彼一时,五岁的幼主,天真可怜,并非是大将军眼中继承大位的第一人选。
娘娘知晓,大将军眼中幼子懵懂无知,不足以称帝号令天下;若一心为了北绍江山着想,那三位亲王,才是理智之选。
可三位亲王中,哪位亲王能容先帝幼子苟活?
娘娘想为圣上寻得一条活路,
她只能孤注一掷,剑走偏锋,
于是,便找上了心怀有轨的林将军,合力屠杀亲王。
娘娘明面上同林将军斗智算计,私下快马传信西境,十万火急召回了大将军。
尽管她料定大将军会因她的行为而不悦,可毕竟是亲生兄妹,
最起码魏大将军,不会杀她,
和她的儿子。
同样的,
娘娘与魏府的隔阂,也正是这个时候生出来的。
大将军责怪她不该因为一己之私,毁了谢氏的根基,乱了北绍的安稳。
而娘娘却死死咬定,日后圣上,一定会是一位励精图治的好皇帝。
局势已成,娘娘的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终是没有白费,魏大将军只得拥立唯一的幼主登基,称了帝,
平安保住了性命。
一直到,天和三年。”
余下的,方圭不说,白问月也知晓。
天和三年,这一年魏荣芊接连斩杀了四位意图谋反大臣,治乱本是平常,然而,这四位朝廷命臣,却又都和‘谢氏’有些关系。
这不得不让人怀疑,太后是否有心屠尽谢氏,为取代幼帝而做准备。
方圭继续道:
“娘娘的所作所为,引来非议是必然,只是她没有想到,大将军也不敢再信她了。
不止是不信,魏大将军远在边防,察觉到了娘娘的‘狼子野心’后,甚至不惜从战事中抽身返京。
兵权虽在他的手中,可将军毕竟长年在外,战火连天,再长的手,也伸不回西京,时时刻刻管制着京中的一举一动。
太后坑杀了谢氏命臣,又将彼时还是幼儿的小将军接进了宫内教养,桩桩件件的事情凑到了一起,大将军可能便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或许是想着,自己若是再不出面,娘娘便会彻底被权欲冲昏头,毁了魏氏百年的忠名。
所以他才连夜快马返京,逼宫直入,一夜长谈。”
白问月听得仔细,这一段魏央曾同她说过,她接了方圭的话,继续往下说。
“这一夜,魏大将军同太后约法三章,替皇上铺好了路,并且带走了魏央。”
方圭一愣,显然不知晓她知道这些内情。
回过神来,
他既点头,也摇头。
“那一夜,大将军是提刀而来的。”
兄妹反目,魏荣延手握长刀,闯宫而入。
他并非是心平气和地同魏荣芊约法三章,
而是魏荣芊为了活命,对他立了三个承诺。
国破不言降,为后不沾兵权,以及不动谢氏的江山。
这三条承诺,对魏荣芊来说,轻而易举便可办到。
那封‘举兵造反’‘退地赔城’的信,原是谢密假借魏荣芊之名,为离间他们兄妹而写。
至于兵权与江山,她更是从来都未曾想过。
她心中这样想,魏荣延却未必会这样信,空口立下的担保,更是毫无任何可信度。
说来也巧。
恰好那是宫内有一只南疆得来的蛊虫,名叫噬命蛊;
为了让魏荣延能够信任于她,安心抗敌;她命方圭取来了蛊虫,当着兄长的面,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第90章 早有定数
魏荣延见多识广, 无需多说,自然认出了这只蛊。
噬命蛊一旦入体,便会寄附在身, 依靠蚕食宿主的生命存活。
谁也不知晓自己的命数是多少, 只知道沾染上了这只蛊虫, 接下来活的每一天,都是双倍消耗。
好在, 这蛊不痛不痒, 除却会食人生命,倒也没有别的折磨痛苦。
收回长刀,带走了儿子,他同魏荣芊道:
“先是北绍,再是谢氏,继而又有魏家, 之后才是你与我。”
先国后君,先族后己。
至此,
他便算是信任了他的这个亲生妹妹。
从回忆中抽离, 方圭红润的眼眶决堤, 他沉哑着嗓子道:
“年初, 进新年时, 娘娘就已经察觉到了身子的不对, 她早知自己时日不多,却又不知该如何做,才能完成对大将军的承诺。”
如何证明谢欢是个能担大任的好皇帝。
她想放权, 又不敢放权,怕误了兄长,也误了北绍。
于是不知不觉,日子越过越少,
她便糊里糊涂地走到了这一步。
方圭话毕后,屋内沉默了许久。
白问月望着台上的烛火出神,看不出在想什么。
“噬命蛊这件事,只有你知晓对吗?”
方圭沉思片刻,答道:“张太医一直负责料理太后的身子,也是知晓的。”
“只是他不曾问过,太后为何会身中此蛊。”
不爱多问,确实符合张之仲的性子。
白问月试着理清这些事情,
太后为保谢欢,这些年来主要是做了两件事,
一是联合林广杀了三位亲王,二是设计坑杀余下的谢氏,
她得到了什么?
得到了长达十九年的权势,和一个安然无恙的儿子。
而她失去的,是同魏家与兄长的信任,
还有与谢欢的母子离心,
最后甚至赔上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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