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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的艰辛路[科举] (卷六一)


  谢长义披着外套,沉声道:“吃早饭没?没吃就赶紧吃两口,咱们一会就要去老族长家。”
  谢行俭摇头说不饿,又问老族长现在情况如何,他回来的算不算晚。
  “赶上趟了。”谢行孝抹眼泪道:“昨天夜里,我瞧着老族长似乎回光返照,眼瞅着胃口好了些,还拎着大伙说了半天的话,眼下看来,怕是油尽灯枯,快熬不住了。”
  “我去看看。”谢行俭心头冰凉,将装有诰命的物什交给他娘,沉声道:“这里头是皇上赏给娘和棠笙的诰命,本该由儿子亲自帮娘佩戴珠冠,可是老族长那等不及,儿子就先过去了。”
  “赶紧去吧,诰命的事,娘不着急。”王氏红了眼眶,不知是哭老族长还是哭姗姗来迟的诰命。
  这边,谢行俭疾奔往老族长家去,还没靠近,远远就听到里头有人在哭,一进门,一口硕大的香炉堵在门口,正烧着黄纸,旁边还跪着两个身穿丧服,不停抽泣抽噎的小孩。
  应该是老族长的曾孙子。
  屋檐下挂着白色灯笼,将敞开的灵堂渲染着凄惨渗人。
  “老族长……已经去了么?”谢行俭喘了口气,面色发青,说话时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来。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老族长的两个曾孙少不知事,以为家中大人让他们跪地烧纸,就意味着老祖宗没了。

猛然听到谢行俭的低喃,两小孩哭的稀里哗啦,伤心的抬头望着谢行俭:“太爷爷早起时就没醒……”

“没醒?”谢行俭呆滞在原地,只觉天旋地转,脑壳炸裂般难受。

他哥说老族长昨晚回光返照,今早没醒过来,岂不是在梦里去世了?

他…还是晚了一步。

这时,从里屋走出一人,看到门口香炉旁的谢行俭,那人擦擦眼睛,好半晌才开口:“小宝?你是小宝?”

谢行俭丢了一把黄纸进炉,听见有人喊他,旋即起身张望。

天色渐渐亮堂起来,初生的暖阳撒在林水村上空,谢行俭逆着阳光站在那,手里还捏着一卷没丢进火炉的冥纸。

“真的是小宝!”那人显然是高兴坏了,跑过来时双脚绊倒在门槛上,嗖的往前一栽,谢行俭眼疾手快的扶住人,喊了声叔。

“你咋回来了?”那人又惊又喜的问,盈满眼泪的双目上下打量谢行俭,“长义说皇上器重你,你当官呢,怎么好端端的回来了?”

此人是老族长的小儿子,叫谢松青。

谢松青嗓子沙哑,说话的力气很轻,感情却浓郁,拉着谢行俭的手嘘寒问暖道:“小宝,你这突然回来,可是京城出了事?没事,回家是一样的……”

谢行俭反握住松青叔粗糙的大手,语带抽泣:“没,京城好着呢,我这次回来是专门来看老族长一眼,不成想,迟了一步。”

“什么迟了一步?”谢松青愣住,见谢行俭眼尾发红,立马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我爹还喘着气呢!”谢松青瞪了一眼两个小孩,眉心燃起一团怒火,随即领着面色尴尬的谢行俭进房间。

老族长住的屋子里充满刺鼻的草药味,谢行俭悄声进去时,里头已经跪满一地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全是老族长的子孙后代。

“小宝?”

“小宝当官呢,咋回来了?”

“我没看错吧?”

“娘,小宝是谁?”盖着麻色孝帽的小孩歪着头问。

“嘘。”旁边的妇人急忙捂住小孩的嘴,不悦的警告道:“小宝是你该喊的?没大没小。”

小孩嘴巴一瘪,水晶泪光瞬间荡满眼眶,谢行俭摸摸小孩软嫩嫩的脑袋,小孩委委屈屈的喊了一声哥哥。

谢行俭这会子没心思哄玩孩子,应了声后跟随谢松青来到帷帐前。

掀开细纱帷帐,露出床上两鬓花白,形容枯槁的老族长。

老族长此刻尚且还沉浸在昏睡中,谢松青凑在老族长的耳边旁喊了几声,须臾,老族长这才挣扎着睁开浑浊的眼睛。

喉咙里裹着痰,喘息道:“小宝…回家了?在…哪呢?”

谢行俭忙接过松青叔的位置,双膝半蹲在床头,紧紧握着老族长的手,一个劲的点头,说他来了,说他回来迟了,望族长爷爷担待。

老族长说话费劲,眼睛也不太好使,甚在耳力还不错,虽看不清来人是谁,但听着声,便知来人是族里有出息的后生,是他老人家念叨多日的孩子。

谢行俭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话,老族长只管听着,听谢行俭讲述京城的趣事,讲他五月间娶的新嫁娘,又说他不负众望升了官,还替家里挣了诰命。

诸如此类的琐事,他一字不漏的在老族长耳边诉说,活像个拿了奖状的小孩一样,希冀说完后能得到老族长的笑语夸赞。

可惜,气若游丝的老族长除了嘴角动了两下,再也没有开口说话。

顷刻间,屋子里哭嚎声沸起。

门口早已备下的送灵手吹起唢呐,声声哀鸣。

谢行俭伏在老族长身上放声痛哭,闻讯赶来的谢长义劝了好久才让儿子止住泪水。

谢行俭被他爹拖到一旁,眼睁睁的看着老族长的几个儿子开始给老族长换寿衣,老族长后期病了一场,身子轻的只剩下一把老骨头,前些年备下的宽大寿衣现在拿出来穿,尺寸足足能装下两个老族长。

穿戴好寿衣,剩下的时间都要交给老族长的后人,他们要抓紧时间跟老族长告个别。

“小宝,你跟我来。”谢长义见儿子头发散了大半,急忙拉着儿子往旁边过道躲。

“爹,怎么了?”谢行俭吸吸鼻子。

“你瞧瞧你头发,还有你钻哪旮旯去了,咋碰了一身的灰。”谢长义垂泪训道,边说边伸出手将儿子散开的头发重新束起来。

谢行俭闻言弯下眸子,这才发现膝盖处蹭到一大块灰黑,想来是在老族长床前跪下时揩到的。

“咱爷俩换衣服穿。”谢长义二话不说道。

“为啥啊?”谢行俭拽着身上的衣服不松手,“脏点没事。”

“咋能没事?”谢长义固执道:“我刚进来的时候,远远就瞧见咱们县令进了村,正朝这边过来呢,我估摸着县令大人定是听到你回来的消息了,专门来拜访你的,县令登门,你总不能一身邋遢的过去吧?”

“大清早的,县令怎么可能会来!”谢行俭噗通一下坐倒在地,盘着腿轻声道:“老族长才走,这边正乱着呢,县令纵是有心过来,我也没心情见他。”

见儿子神情萎靡,谢长义顿觉心疼,可听到这番孩子气的话,又觉好笑。

“县令是地方父母官,便是你在京城做再大的官,小宝,你也要切记不能得罪县令。”

谢长义耐着性子教导:“你不待见他,你这时是爽了心情,可你走了呢,咱们林水村的百姓怎么办?天高皇帝远,说不准县令大人就给林水村小鞋穿。”

“他敢!”谢行俭怒而起身。

还没说下句话呢,外头就闹哄起来。

“不知家中今日有丧事,得罪了得罪了。”

谢行俭探出脑袋往院子里看,只见之前在老族长床头哭的人此刻都围在县令大人跟前,躬着身子纷纷赔笑。

“是喜丧,不碍事的。”说话的是老族长的大儿子,今年已经快七十来岁的谢松柏。

二儿子谢松辉缓缓靠近县令,连连拱手的问:“大人这会子上小人家,可是有什么急事要交代?”

“大人有事只管吩咐。”谢松柏老脸一笑。

老族长一生育有四个儿子,三儿子早年没了,如今老族长前脚才走,后脚两个儿子就拭干眼泪恭维起别人。

谢行俭讥讽的拧紧眉头,黝黑的眸子里灌满无边的冷漠。

县令背对着他,瞧着身架就能看出来不是从前那个县令了,谢长义小声道:“新县令姓何,去年从外地调来的,据说一来雁平,就跟老百姓打成一片,名声比上一任县令要好。”

“真好的话,他就不会没眼力界今天跑过来打搅老族长。”谢行俭嗤鼻,厌烦的瞪了一眼县令。

县令心有灵犀的转过身,入眼撞见低矮的房梁下立着一位面色不善的少年。

谢松柏仗着年岁老,拄着拐杖招呼谢行俭过来。

“小宝,这位是咱们雁平新上任的县令大人,你还不快些过来拜见!”

何县令好整以暇的笑看向谢行俭,还装模作样的数落谢松柏两句:“放肆!谢大人是翰林院清贵的翰林大人,岂容尔等召之即来?”

“再大的官,说破了天,回到林水村,也是我谢氏的后生。”谢松柏最会察言观色,心知何县令刚才一番话不过是在抬举谢行俭,便顺着何县令的话,大言不惭的接了下来。

“大哥,”谢松青忍不住喊一声:“瞧你这说的什么话,小宝可是朝廷大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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