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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的艰辛路[科举] (卷六一)


  中年男子呼吸更加粗放,急促道,“是公子害绿容姑娘断了腿……”
  谢行俭脑门抽线, 他还以为面前这人是个厉害人物呢,不成想说话这么无厘头,即便是他敲断了绿容的腿, 那又如何?
  谁让她卖身给了他,他这个主子教育下不听话的奴婢还能有错?
  再说了,偷窃在本朝是大罪,更何况,绿容偷得是他为大理寺写的庆贺文书,且她还张狂的撕毁了证据,如此他将人送去京兆府,可谓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现在愿意跟面前这人浪费时间,无非是绿容的嘴很难撬开,他得换一个人试试,看能不能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中年男子似乎很无畏,高深过来了一趟,说绿容疼得厉害,问谢行俭要不要给她上一些止血药。
  谢行俭觑了一言中年男人,男人垂着脑袋一动不动,烛光昏暗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只是垂下的粗糙手掌微微蜷缩,似是在隐忍着什么。
  “油家的不是给了药吗?”谢行俭摸摸下巴,啧了一声,“给绿容用上吧,好歹是油家的一片心意。”
  中年男子闻言狠狠的咽了咽口水,握住的拳头不禁放松。
  谢行俭眼睛闪了闪,心道够了,他已经能确定这个油家的和绿容就是一伙人。
  高深极为配合的为难道:“油家的给的药不多,只能缓一缓疼痛罢了,无奈绿容腿骨被砸碎,伤的蛮厉害的,怕是那些药不够用。”
  “不够用我这……”中年男人脱口而出。
  谢行俭冷着脸打断:“不够用你那还有?你别打量我们是傻子,高深,你是懂医的,你来跟他说说,那些药是什么药!”
  高深神色肃然,掷地有声的道,“回公子,那些伤药可不是普通的伤药,药性强烈,止血速度极快,比之京城军营中,军医开的药还要好,小的曾经替老侯爷去药市上买过一回,因是民间医药世家的独家秘方,此药千金难求,一两药粉得百两银子都未必拿的下,毕竟药好,自然有市无价。”
  中年男子抬起头脸色铁青,哑着嗓子道,“高深兄弟莫不是看错了眼,什么千金难求的药,那不过是小老儿自己腰痛用的药,不值几个钱的。”
  “我怎么可能会看错!”高深道,“我虽是半路出走的大夫,医人手艺许是半吊子的功夫,但医者最基本的识药这一关,我自信不会出错。”
  “天底下相似的药何其之多,高深兄弟一不留神,闻错了气味也未可知。”
  “绝无可能!”高深坚持。
  中年男人丝毫不退步,“怎么不可能?上回北庄山上跑来一只生了病的松鼠,你好心说要医治它,却不想拿出了毒鼠药,若不是小老儿看到,那回你险些好心办成坏事。”
  “……”高深败下阵来。
  “好!”谢行俭拍手笑道,“争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你既然说此药是平常药,那便这样,你刚不是说我这个主人家太过狠毒吗,那本公子今日便大发善心一回。”
  中年男子绿豆般大小的眼瞬间闪烁出奇光,只不过很快就暗淡了下来。
  “居三,我房里有一瓶伤药,你去拿来。”谢行俭五指交叉,侃侃道,“虽不如军中的止血药,但总比油家的平常用的跌打损伤药要好很多。”
  居三早就看不惯中年男人了,当即应声就往外跑。
  中年男人骤然抬眸看向谢行俭,哆嗦着语气道,“不用公子这么麻烦,公子的药贵,绿容姑娘只是个下人,用小人给的药就行…”
  居三跑出屋外后,没有去正房拿谢行俭所说的伤药,而是绕道去了下人住的院子,将油家的和绿容住的床铺搜查了一遍。
  待察看完毕后,居三这才回到谢行俭这边来。
  这头,谢行俭指挥着高深将之前的药拿给他,入手的是一个巴掌大的红瓷瓶,瓶身染就一颗淡雅的青竹树,树叶还用描金笔圈了一遍,余下的瓶身色泽青翠华滋,树干上的几片叶子莹莹若有滴水之感,握在手里,至感甚佳。
  “似玉非玉而胜似玉。”默不作声的罗棠笙突然朱唇轻启,“我爹有收集古玩的喜好,我跟在他后面看过不少瓷器,这般色泽淡雅之物,定是汝州的豆绿汝瓷。”
  谢行俭不懂瓷器,听罗棠笙的意思莫非这药瓶大有来历?
  他笑了笑,将药瓶子递给罗棠笙,罗棠笙仔细端详后,只说这瓶子烧制的毫无裂痕,是上好的豆绿瓷,几十两不在话下。
  罗棠笙脸上挂出冷笑,“贴身伺候的大丫鬟一月也就一两多一点的月钱,我记得油家的是在外院做劈柴挑水的粗活,一个月顶多六百文的月俸,你之前在北庄呆着,月钱只有五百文,算你呆足了半年,积蓄也不过堪堪三两银子。”
  罗棠笙忽然提声道,“还不如实招来,你这药是从哪里来的!”
  中年男人脸色发白,慌忙跪下,正欲说话时,上头的谢行俭不紧不慢道,“别打马虎眼说是捡来的,亦或是别人送给你的,这种匪夷所思的借口别说给我听。”
  中年男子似是哽住了喉咙,呼吸越发的急促,无话可说下只能一个劲的跪地磕头。
  磕了足足十个响头,额头沁出了血丝,在配上中年男人一副唯唯诺诺的老好人表情,不知情的还以为谢行俭是何等无情的在苛责下人。
  好在谢家下人人少,且他们日常觉得谢家人是顶好相处的主家,何况中年男人替犯偷窃罪的绿容求情,还怨恨主家狠毒,这种人不值得他们同情。
  中年男人趴在地上可怜兮兮的祈求,“小人不过是受了外人蛊惑,一时见财起意……”
  谢行俭静静的盯着他,淡淡道,“从头到尾如实说来,但凡有一句假话,你也去京兆府待着吧。”
  中年男人又磕了一个响头,全然没了之前的木讷,机灵道,“不敢不敢,小人不敢。”
  他腆着笑脸看向罗棠笙,竖起大拇指赞叹,“夫人好眼力,小人那药瓶确实是汝州汝瓷,只不过本朝汝瓷难见,小人还以为外人都不识货呢,没想到夫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罗棠笙踹他一脚,呵斥道,“夫君叫你说什么就说什么,你莫要扯东扯西,再胡言乱语拖时间,小心我踢断你的腿。”
  罗棠笙下手力度极狠,中年男人痛的呜咽大叫。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中年男人抱着头叫喊,“小人正要说呢,还望姑奶奶饶命。”
  谢行俭心中暗自摇头,一个大男人被踹了一脚就这般求饶,隔壁的绿容砸断了腿都没怎么喊疼,诶。
  “小人确实姓油。”中年男人的嗓音突然清亮起来。
  谢行俭倏然瞪大眼,中年男人不等谢行俭开口说话,跪在那一口气说了好几句话,当即震惊了所有人。
  因为他的声线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就连婴儿吱哇乱叫的啼哭声,中年男人都模仿的唯妙唯俏。
  “你是口技师?”谢行俭问。
  “谈不上,公子过誉了。”中年男人又恢复了老年沙哑嗓子,娓娓道来,“小人出生时,突然有成群乌鸦盘旋在小人家门口,小人爹娘觉得小人晦气,便把襁褓中的小人丢进了深山老林。”
  众人一顿唏嘘,中年男人继续道,“捡到我的是一家路过的杂耍团,他们进山采集百鸟鸣叫,恰巧碰上了险些丧失虎口的小人,老班主说小人被捡到时,身上只有一块油纸布,杂耍团多的是像我这样的孤儿,便也不多思考名字了,直接“油家的,油家的”的叫我。”
  “你和绿容都是那个杂耍团的?”谢行俭严肃问道。
  “对。”中年男人点头,回忆道。“十几年前,汝州有一个闺名叫容娘的女子,姿色娇美,冠绝当代,才十二三岁就在汝州显露美人名声,上门求娶的人络绎不绝,无奈容娘心性高傲,将那些想吃天鹅肉的臭男人通通赶了出去。”
  “容娘是官宦后代,她说不嫁自然没人敢强求,无奈天有不测风云,容娘他爹领了前朝越皇帝的命令,前去镇压叛军,谁知道就这么一去不复返,后来新皇登基,只因为容娘他爹从前拿刀杀过新朝将士的缘故,容娘一家皆被打成叛臣贼子,一夜之间,容娘从高高在上的贵小姐成了囚中落魄女。”
  谢行俭没打断中年男人,任由他继续说。
  中年男人忽而急促的喘着气,愤恨道,“容娘在狱中受了老大的罪,后他们这些人被拎出来斩首时,老百姓这才看到容娘已经身怀六甲,女子未婚生子是大忌,众人齐声呐喊要将容娘沉河,就连往日追随容娘的那些公子哥也是如此,一个个顶着恶臭嘴脸拿那些污言秽语抨击容娘,真真是让人看了心寒。”
  罗棠笙闻言手指莫名发凉,她也是官宦家走出来的女儿家,听他爹说,十几年前那场新旧朝廷更替,不少铮铮铁骨的官家儿女皆命丧刑场,只因他们家的长辈领了越皇帝的旨意上阵杀过敌。
  可他们这些官员有错吗?他们没错,他们不过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
  换言之,他们是忠贞之臣,他们拿刀拿枪、不畏生死的帮越皇帝保卫了家园,只不过成王败寇尽东流,站在越皇帝这方的将士们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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