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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的艰辛路[科举] (卷六一)


  中途,大伙一时兴奋喝的东倒西歪,谢行俭脑子还算清醒,几人在酒桌上嘻嘻哈哈一顿后,多数都醉的不省人事。
  谢行俭趁着大家倒下,悄悄的去楼下将酒席的银子给结了。
  返身上楼时,原本喝的晕乎乎的林邵白站在凭栏处,清醒得像滴酒未沾一般。
  谢行俭一愣,旋即嘴角忍不住上翘,淡笑道,“从前不知,邵白兄除了记忆非凡,酒量竟然也如此了得。”
  林邵白朗声大笑,笑声渐止后,他深深看了一眼谢行俭,缓缓道,“彼此彼此。”
  谢行俭被林邵白露骨的眼神看的发毛。
  林邵白倒很自在,瞥了一眼包厢里正在耍酒疯的林大山他们,凉凉道,“里面酒气熏天的,便让他们几个闹吧,咱们两个清醒人,要不换个地方继续聊一聊?”
  谢行俭闻言,含笑的应一声好。

  ☆、【127】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两人出了酒楼, 因外边天热,谢行俭便选了一个路边摊乘凉, 好巧不巧, 这个摊位正是当年林邵白被朝廷立为秀才时,谢行俭请林邵白吃的家箸头春摊子, 专卖鹌鹑和鸡汤,眼下是酷暑,摊位上多出了各类粗粮汤。
  两人刚吃过酒, 油荤沾不了嘴, 谢行俭便叫了两碗解渴的绿豆汤喝,两个铜板一碗,里头的绿豆熬的浓稠,且绿豆碗用深井的水冰过, 端在手里冰冰凉凉, 喝一口透心爽。
  绿豆味寡淡, 谢行俭便让店家给他往里面加了一小勺桂花蜜, 桂花蜜是去年腌制的,里头的桂花黄澄澄, 搅拌在绿豆汤里,一黄一绿,颜色鲜亮,好看又好喝。
  “从前就说俭弟在吃食上很有讲究,这绿豆汤常人都是囫囵喝下,也就俭弟会想到加点桂花蜜, 桂花蜜香气足,伴着绿豆喝下去,心窝里甜的很,细细品味就不觉得此刻是炎热夏日,反而像是金秋时节,桂花满嘴飘香……”
  林邵白笑着喝了半碗,赞不绝口。
  谢行俭拿着勺子将碗里的桂花蜜和绿豆汤调的均匀,浅浅的喝上一口,绿豆煮的烂,入嘴微微抿一抿,舌头上就只剩下绿豆外边那一层皮,绿豆皮很有嚼劲,闲着无聊时,放嘴里嚼着可以打发时间。
  “才半年不见,邵白兄的嘴比掺了桂花蜜的绿豆汤还要甜。”谢行俭调侃道。
  “我还记得在韩夫子私塾初识邵白兄时,只觉得对面那少年神态冷清的很,给人的第一感觉是不太好相处。”
  “不过邵白兄那时瞧着似乎又不是不好相处的样,你对你身旁的田狄倒是关心,事事帮他做,就连他桌上的墨水都是你提前帮他研好。”
  林邵白拿汤匙的手一顿,好看的丹凤眼微微垂下,默不作声。
  谢行俭心思沉了沉,桌上一片安静,望着林邵白绷紧的脸庞,谢行俭扬了扬眉,一口气喝完绿豆汤,随后身子往后一躺,背靠着墙壁,静静道,“邵白兄难道没话和我说么?”
  林邵白停下喝汤的动作,秀长的眸子呆愣愣的盯着碗,忽而兀自笑道,“我都不知该说俭弟什么好,事事洞若观火……”
  阳光通过摊子撑起的网格布,在谢行俭身上落下一道道镂空的阴影,谢行俭伸出手搭在头上,眯着眼昂头望着网格布。
  “田狄,”他缓缓开口,“孙之江旧部,原吏部左侍郎田大人之子,我在京城听了一个故事,不知道邵白兄可有兴趣听一听?”
  林邵白眼里带了几分震惊,“到底是瞒不过俭弟……”
  谢行俭看向林邵白的目光透着复杂,“当初在皇上面前举荐你为秀才的重臣就是田狄他爹吧?”
  林邵白苦笑,“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谢行俭定定的看着林邵白,眸子幽深漆黑,他握紧拳头,强自忍住怒气,忿忿道,“邵白兄瞒的真辛苦!枉我以为邵白兄当初大义,邵白兄说不稀罕朝廷白给的秀才,呵,说不稀罕,邵白兄却心安理得的接受,我真替林大娘心寒!”
  “我能怎么办!”
  林邵白严防的心线一击崩塌,他红着眼眶恶狠狠道,“我爹是田家的奴才,我爹是为了田狄他爹而死的,原死一个奴才能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田家却为了安抚我娘,去官家划掉了我这个家生子的奴才身份,我娘她是妇道人家,我爹死是田家造成的,可她懂什么,她没有丈夫就只剩下我这个儿子,一听田家帮我改了奴籍赐了外姓就能读书出人头地,她高兴还来不急,哪里还是怨恨田家人害死了我爹?”
  四周又是一片安静,大热天的,街上都没几个人,林邵白说到后边,隐隐带着哭音。
  谢行俭问,“那后来呢,你娘她出事,是不是也是因为田家?”
  林邵白闻言,额头青筋暴起几根,大吼道,“田家是孙之江的走狗,当年田家查出事,田家将我爹等一甘人推出去顶了罪,谁也没想到,几年后,他们又故技重施,拉出我娘……”
  谢行俭皱眉,林邵白捂着脸哀泣道,“我娘她傻,她以为我这个儿子免了奴籍,那么田家就是她的大恩人。”
  “当初我爹死后,田家并不是没遭殃,田狄作为田家嫡子,被田家家主交托给我娘带到了雁平……”
  “我娘将田狄视为亲子一般,我即便恨田家也无用,我娘说田家虽洗去了我身上的奴籍,但面对田狄,他终究是我的主子,我瞧着田狄虽张扬跋扈了些,但心思不坏,所以在私塾里尽量照顾他,田狄这人在外边性子无畏,实则底子里最怕他爹,所以在私塾,他若犯事,我一般都会搬出他爹来。”
  谢行俭暗道怪不得,当初田狄在私塾食馆讥讽他不认识京城簇生椒,就是林邵白对田狄说要回家告状,田狄这才息事宁人的。
  谢行俭脑中突然闪过田狄那张端着的小脸,那件事后,他记的赵广慎和叶礼承还和田狄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呢。
  “田狄死了——”林邵白突然道。
  谢行俭一惊,林邵白拿着勺子在碗里不停的滑动,“孙之江被皇上拿下,树倒猢狲散,作为孙之江走狗的田家怎么可能幸免?”
  谢行俭恍惚点头,新年初一皇上下令在西市菜市场砍杀宗亲王和孙之江两府人后,接连几天,西市血流不止,听说皇上又抄了十几户人家,莫非这里头就有田家?
  接下来林邵白的话印证了这点,“田家和孙之江是一丘之貉,我幼时跟着我爹在田家做事时,经常看到田家进出大大小小的政官,现在细想,那些人应该都是孙之江的旧部,孙之江被揪出小辫子,田家当然跑不掉,包括田狄在没,皆命丧斩刀之下……”
  林邵白突然笑了笑,谢行俭有些不解,撇开田家害死林邵白他爹不说,听林邵白刚才的语气,林邵白应该跟田狄关系不错吧,怎么说起田狄死去的事,林邵白竟然还笑的出来?
  “你不清楚我娘对田家的忠诚,哪怕我爹是为了田家而死,她还守着田家,每年去京城给我爹烧香时,还要去田家看一看。”
  林邵白语气很淡很轻,他闭着眼感受着阳光倾泻在脸上的热意嘴角忍不住带上几分微嘲,“说句大不逆的话,我该庆幸我娘那年走了,不然,狸猫换太子的把戏,我娘还真的干的出来。”
  谢行俭觉得匪夷所思,试探道,“你是说,你娘会换下田狄,让你替田狄奔赴刑场?”
  他捂着嘴瞠目结舌,“这怎么可能,天下爹娘谁不是向着自己儿子……”
  “天下人千千万万,便有千千万万种爹娘。”林邵白迅速打断谢行俭的话,神色不耐道,“就我娘为了田家那副鞠躬尽瘁的态度,她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谢行俭一噎,这事还真不好说,就林大娘每年长途跋涉去京城看望田家的尿性,也许还真的做得出来。
  只是,这会不会太魔幻了,毕竟林邵白才是林大娘的亲儿子……
  等等,亲儿子?
  谢行俭脑中立马脑补了一本真正的狸猫换太子的,如果林邵白和田狄幼时就被掉包,其实林邵白才是田家子,那林大娘所谓的做法就说的通了。
  不对,谢行俭头疼的按住太阳穴,他记得林邵白年纪比田狄要大一些吧。不是相同时间出生,很难调换吧?
  “我与田狄其实同岁。”林邵白幽幽开口。
  哦豁。
  谢行俭脑中的瞬间改编成一部大戏。
  他踌躇了半晌,脑袋凑近林邵白,压低声音道,“这事真的是我想的那样么?”
  “你想的怎样?”林邵白反问。
  “啧,”谢行俭面容上带了几分认真,“你与田狄的身份啊,你刚才不是说狸猫换太子嘛,我想着,你娘这般维护田狄,莫非田狄才是她亲儿子,而你是田家……”
  “此事没证据。”林邵白哼道,“紧凭我娘的态度说不得什么,即便……真的被换,我现在宁愿当一个林家子,毕竟田家已经没了,不是么?”
  谢行俭闻言唏嘘不已。
  武英侯府若没有向皇上举报宗亲王一事,在这之前,田家依旧是京城的大户,如果那时候知晓林邵白才是田家孩子,他会替林邵白叫冤,毕竟林邵白投身高门,明明是贵公子的命,却养在家奴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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