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五官本就精巧,眉目也柔和,总无意间会让人放松警惕,以为这是一只没有牙的兔子。
张妤停在他们几步远的距离,没有靠近,眼神掠过太师椅上的人,停在毕惕身上。
毕惕见着她,瞬时松开了逗弄怜玉的心:“张姐姐今儿怎么有空过来瞧我了,往日我进这府里总也看不见姐姐你,我还以为姐姐你不喜欢我呢。”
她和毕惕算哪门子亲戚,这声姐姐里头可全是讥讽。
张妤已经习惯了他这般阴阳怪气的话,脸上的笑没变:“毕公子说笑了,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您,毕公子这样的人物,怕是满京城上下的闺秀见了,都要红着脸躲开呢。”
毕惕的风流是出了名的,京城闺秀见着,都怕他坏了自己的闺名。
两个人一见面,相互踩了对方一遍。
毕惕倒也没生气:“姐姐这话说的我就不好意思了,哎,说来也是怪本公子,这长得风流可不就让那些闺秀遭罪了吗。”
张妤起初也对毕惕厚脸皮的事啧啧称奇,渐渐习惯后,现今也不觉得有多吃惊了。
两人对站,若是不听对话,外人只瞧脸上的笑,倒是一派温馨和煦的场面,只是,瞅得人心烦。
“言清,你还不将那鸟雀给小爷赶了,聒聒噪噪的,吵死了!”
不远处,方才一直显得沉默的陆谏,却突然像是被什么惹了一样,腾的绷直了身子,将手中的玉珠扔了出去。
玉珠重,敲在树干上,晃的树叶晃晃悠悠的,本来快睡着的鸟雀被突然一吓,这会叽叽喳喳叫着飞走了。
有个青色衣衫的小厮,三两步奔了过去,捡起了滚落在草地上的玉珠,笑呵呵的擦干抹尽,放回了陆谏身旁的桌子上。
“世子,鸟走了。”
陆谏没露笑,他神色冰冷,连方才漫不经心的笑都没了。
如春的脸,猛然间像是换了季。
从张妤的方向,只能看到他的侧影,以及绷紧的下颚,从方才开始,没见他回过头。
张妤知道,陆谏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她知道陆谏不喜欢她,这几年里,冷嘲暗讽的话没少说过。
平日里她也尽量避开他走,不过今日是没办法。
知道人不喜她来,她也没心情跟毕惕耍嘴皮子了:“我今日来,也不是别的事,主要还是来给你们送点东西。”
身后的采禾拎出了一个捧盒。
毕惕方才也被陆谏吓了一跳。
他跟陆谏相处日子长了,也知道某人心情不好,只是不明白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发火气了。
这会也收了跟张妤扯皮的心思,正了正神色:“姐姐这是给我们准备的点心?”
毕惕这边搞不清楚张妤什么时候对他们这么好了,张妤那边已经笑着道:“是呀,给你们准备了下酒菜,可要好好尝尝。”
毕惕一脸莫名其妙,见着这样面色和善,还给他们送点心的张妤,一头雾水。
要知道,他们和张妤的关系可并不好。
毕惕拎到手里,掂量了两下,分量不重。
他低头去看捧盒的功夫,没注意采禾那丫鬟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张妤给完东西,便打算走了。
临走前,看到地上跪着的诚惶诚恐的戏子,含笑:“这梨园的戏子嘛,唱的也是戏本子里的故事,若是真不喜欢,让他们改戏折子便好了。”
说完,弹了弹方才沾了柳叶子的衣袖,转身走了。
毕惕看着她走远了,才拎着那捧盒走到了陆谏面前:“啧,世子您这姐姐瞧着也并不是不好相处呀,你看这还给我们送点心……”
没说完,被一道视线冷冷的注视横了一下,咽了回去:“知道你不喜欢,你看我这不赶忙就将她赶走了。”
有几分讨好的意思,然不知为何,陆谏的眼神更冷了。
毕惕其实对于张妤并没有多不喜,只是见陆谏并不是很欢喜,便有时候故意为难。
他其实到现在都不太知道,陆谏到底为什么不太喜欢这位名义上的继姐,便是到了听见名字便冷眉的状况。
盯着那道冰冷的视线,硬着头皮岔开话:“也不知道是什么点心,竟还值得亲自送过来。”
毕惕的手放在了盖子上,心急的想打开瞧瞧。
陆谏好看的眉眼冷冷的扫过那捧盒上,凉凉道:“你就这么放心,亲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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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他话中有话,让毕惕动作的手停住了。
讪讪道:“这不至于吧。”
话是这样说,但动作就像是烫了手似的,赶忙交给了身旁的小厮。
他没少因为陆谏而难为张妤,这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好心?
陆谏的视线在捧盒上十分迅速的扫了一眼,搭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最后还是撇过了脸。
烦心。
毕惕以为他这是不想多看张妤送来的东西,也没敢将捧盒往他眼前凑,让小厮将食盒放到怜玉的面前,温声道:“来,你给本公子打开。”
怜玉看着他脸上的笑,却不敢再以为他真如面上那般温柔,苍白细弱的手哆哆嗦嗦的抬了上去,推开了盒盖——
“啊!”
怜玉跪着的身子往后倒去,脸色十分惊慌,惊慌失措中,她将盒盖不小心给推翻在了地上。
因着她这一动作,旁人也看清了里头的东西。
里头,是一盘肉,一盘蛇肉。
掏干取净,蛇的内胆被单独放在了一边。
倒不是蛇肉吓人,而是那盘子上还沾着新鲜的蛇血,恍一瞧见,怜玉吓死了。
反应过来后,急忙又跪了回去,这会只不光脸白了,便是身子都抖得厉害。
陆谏的神色倒比方才好看些,此刻只轻轻撇了眼,毫不意外的对着毕惕道:“你做的?”
虽是问话,语气却没有一丝疑问的样子。
毕惕摇了两下扇子,站起来装作要让小厮回去拿件外套:“哈哈,这天可真是冷啊。”
“天冷的话,你摇什么扇子。”
毕惕摸了摸鼻子,讪讪的坐了回去:“我这不是想替你吓吓她吗。”
陆谏和这位名义上的姐姐关系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时不时的,毕惕也会吓吓她。
他平日里喜好收集各类稀奇古怪的玩意,包括结交各类奇人异事,这不近日刚收了个从南疆来的异人。
那异人专擅养蛊纵蛇,这捧盒里指寸长的蛇,不用看都是他搞的鬼。
长公主府一般可进不了这种玩意。
陆谏倪了他一眼,桃花眼里难得有几分幸灾乐祸。
毕惕摸了摸鼻头,摇头:“没想到,你这位姐姐,胆子可真不小。”
陆谏这会松了全身力道,懒散的靠在太师椅上,身子随着椅子晃动,视线随着摇摆的细柳条飘忽:“我说了,没事少惹她。”
突然又似想到了什么,暗带警告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毕惕满脸嬉笑,拱手应声,心里想了半天还是没想明白,他到底对这位继姐存着什么心思。
这既然厌恶,却不让打不让骂,现今连吓都不让了。
毕惕叹息。
余光瞅见旁边仍旧哆嗦跪着的几个戏子,正要开口出气时,被陆谏打断:“你们几个,上台继续唱。”
他这会心情不若方才阴霾,所以语气还算和善。
班主却吓的一哆嗦。
随后意识到这位主是打算放他们一马,急忙磕头应声:“小的遵命,这就去,还请两位主子稍等片刻。”
赶忙拉着另四个戏子重新上台了,那动作快的,生怕这人后悔似的。
鼓声起,戏腔出,只是这一次,“富家子”规矩了很多,那“女花魁”却没方才刚烈了。
毕惕当然不会驳陆谏的面子,这会只得老老实实的看。
心里感慨,与这厮相处十几年,他到今还是摸不清他的阴晴不定,真是令人悲戚啊。
正自我悲春伤秋的毕惕摇着扇子,那故作的表情便是陆谏都不忍多瞧,他收回视线,重新将桌边的玉珠拿了起来。
没磨两下,被毕惕瞧见,轻啧出声:“那江老儿要是知道自家的传家宝到你手里,就跟个弹丸似的,只能用来砸鸟,怕是能气得再昏倒一次。”
“我看你这是羡慕,”陆谏没看他,倒是把玉珠往他眼前一塞,“不过你要是真想要,就明说。”
毕惕有些激动:“我说了你就给我?”
陆谏露了个清浅的笑:“做梦。”
毕惕激动的脸瞬时僵了。
知道自己被耍了,他气愤的一收扇子,哼声转过脸:“鬼才想要。”
心里却完全不是这般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