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惕这边已经转头冲着后台喊:“班主,班主呢!”
从方才开始,这班主就跟缩头乌龟似的,连个屁都没放。
在后台的梨园班主暗自叫苦,这一趟他本以为能攀上这两位主子,结果没想到戏才演了一半,这位小主就气了,现下这会是不得不出去了。
微胖的班主一路小跑,边跑边道:“小的在这呢。”
待跑到他身前,一把就跪了下去,头磕到地:“毕公子,您说的对,咱们改,咱们马上改。”
班主顶着那张胖脸,满脸讨好。
毕惕道:“改那是铁定要改的!”
说着又用扇子点了点那三个男戏子,道:“还有,把他们仨,统统给本公子换了!”
三个戏子一脸惶恐,频频磕头。
一旁的班主为难的脸都皱成一团,使得本来一张褶子的脸更难看了:“毕公子这是怎么了,是这几个小的没唱利索?”
毕惕眉一挑,瞪他:“这要是好,本公子能这么气?还说是台柱子,本公子瞧着就这仨歪瓜裂枣的,你们梨园是没人了?少废话,换不换,趁本公子还有耐心,赶紧把你们梨园长得最好的几个给叫过来,往后可别尽找这么些货色糊弄我。”
班主为难,苦着脸:“毕公子,小的们哪敢糊弄您啊,这几个可真的都是咱们梨园里的台柱子,旁的再找不出来了。”
班主有苦难言,这来的四个,可都是梨园个顶个唱的好的了。
人家听戏听戏,听的是戏,看的是情,哪有这位主这样的,非往好看的里头找。
就算是看长相,这三个男戏子也算是个顶个长的好的了,若是他们这长相还算是歪瓜裂枣的话,那本朝大半的男子都不要活了。
面前的毕惕却不听,轻啧一声:“怎么,是本公子说话不管用了是吧,瞧你这三推四阻的样子,我看你们梨园是不想在京城混下去了!”
他脸皮子冷下来,班主一个劲磕头求饶。
后头四个戏子也跟着跪下来,见他脸色仍旧不见好转,班主急忙将视线转向四个戏子中唯一的女戏子,也就是方才的女花魁,怜玉。
这毕公子是个喜色的,他想怜玉长得好,没准能让毕公子息怒。
但怜玉却没收到班主的求救眼神,因为她正从低头的缝隙里,去瞧不远处的另一张椅子,她的视线里,是一双金乌靴底。
锦色的宽袍遮住了大半的鞋靴,只能瞧见宽袍下摆勾勒的金线,随着椅子小幅度的晃荡着,荡的她整颗心也起起伏伏的。
之前在台上,她向下抛了好几个媚眼,却也没见这人正眼瞧她一下,她有些失望。
这会她跪的低,更是不能让那人注意到自己了。
她咬了咬唇,有些不甘心。
虽然之前也听说这位贵人性子不好,但她觉得自己相貌不错,存着些会得他另眼相看的野心。
一想到若是入了这人眼,搭上那层身份,怜玉觉得心头激动。
她像是终于鼓足勇气,摆好了姿态,眼里凝聚着要落不落的泪珠,正要抬头:“世……”
但刚露了一个字眼,就被人打断了。
“毕惕,你难为他们干什么。”
班主听到这人开口,眼睛都亮起来了,但下一瞬,那人的话让他如坠冰窟。
“若是实在不喜的话,直接打杀了便罢了,也省得看着闹心。”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
这下子几人哭都哭不出来了,直接白了脸。
怜玉脸色也白了,这让她涂了油粉的脸更像是个女鬼了。
方才抬到一半的脸,现下直直的露了出来:“世子,请您手下留情!”
她刻意凝聚的泪珠滚落下来,在脸上划开惹人怜爱的弧度,眼底有哀怨,更有凝聚不开的情意绵绵。
怜玉是知道自己长得不错的,她能混到梨园台柱子这个位置没少靠自己这张脸,但是在看到那人时,脸颊不由的还是红了红。
方才离的远,她碍于身份不能多看,这会离的近,一眼望见那张明媚如春的俊脸时,她身子都不由的放软了。
少有男子,能有这般,瞧着长得阴柔,通身气质又贵气桀骜。
尤其是那双桃花眼,格外出挑,像是藏了整个春的媚色。宛如长公主府里,那芙蓉花,明媚的像要召唤回整个春色。
可惜的是,这双本该风流含情的眼里,此刻偏偏半点柔情也无。
陆谏姿态慵懒,歪靠在太师椅上,也没个正形。
旁人做来他这番姿态那是放荡,偏在他身上却别有一番意蕴。如同他缠绕在雪白滚边上,那几簇发一样,勾人缠绵的有些漫不经心。
从方才开始,陆谏没怎么将视线投放在戏台上,诚然有些心不在焉。
怜玉说完后,他也没什么波动,连眼尾都没扫她一个,只挑了略长的桃花眼望向毕剔:“人家梨园唱的是戏,你以为是你调戏姑娘啊。”
陆谏说完后,有些无趣的歪了歪身子,倒是换了个姿势,面上却兴致缺缺。
他心思不在眼前,左手上也不消停。
白皙修长的掌心,握着一对雪白玉润的圆珠,随着他的劲道滚动、翻转。
那对雪白玉珠不大,只两个核桃的大小,中心有两抹红点,红得像是两抹胭脂扣,在他白如脂玉的手里,愈发醒目晶透。
毕惕先看了两眼一脸娇羞的怜玉,再看了看太师椅上那漫不经心的人,暗叹两声,道上天不公。
自己这长得吧,也算是风流倜傥,再加上系出名门望族,怼怼那在戏本子里,妥妥的就是主角呀,那姑娘可不都是迷恋自己的。
可惜啊可惜。
可惜每次跟陆谏同进同出,那些姑娘的眼珠子都跟粘在了他身上似的。
更让他扼腕的是,陆谏这人偏生还是个无情的性子,瞧得毕惕每次都想垂胸叹息,觉得他暴殄天物。
又暗叹那些姑娘家眼神不好,不然的话,怎么自己这风流倜傥的人儿看不见,偏偏被个披着皮囊的恶鬼给骗了。
“世子,我说您就算心情不好,拿他们撒气干什么。”
毕惕两步走到了怜玉的身边,瞅着她含珠带怯的小脸蛋,一阵心疼:“瞧把小花魁吓的,宝贝珠子噗呲噗呲的落,可心疼死公子我了。”
陆谏白了一眼毕剔。
方才还说挑三拣四的,这会见着个美艳的戏子就动不了嘴了。
毕惕虽皮相上比不得旁的那位,但也只是因为身旁那位太出挑,若是单拎出去的话,毕惕怎么也算是个风流俊俏的公子。
说着扇子一收,用着扇端去勾怜玉的脸。
怜玉长得不错,身段也好,此刻着了身女花魁的白色戏袍,头上簪着的小白花,愈发显的娇弱。
一张犹然欲泣的脸,加之涂抹的白面,柔弱娇美展现无疑。
她这会仍旧盯着陆谏,眼神中隐有哀求和希冀。
这让陆谏无意中想起了另一人,手上的珠子顿了顿。随后想起今早上她见着自己时,那冷淡清寂的样子,心情烦躁。
第29章
毕惕脸上露出夸张的心疼之色,嘴中直呼:“真是可怜呢。”
说着,就去捏她白嫩的下巴。
怜玉是注意到了陆世子方才的失神的,心里一喜,面上却愈发委屈,望着陆谏:“世子——”
声音婉转绵延,听的在场其他男子耳里,都动了恻隐之心,这般柔弱的娇花,若是上了那床榻,可不得舍去半条命才罢……
不过可惜的是,碰上的是块冷冰,不说没有反应,甚至连视线也转开了,瞧着半点阻止的动静也无。
怜玉心里头的失落终于到底了,轻咬着唇,眉睫微颤,本想躲开的脸,停住了。
她没想,毕惕只捏了一下就放开了,然后皱着眉头擦了擦指尖的油粉。
怜玉的脸色一下子更白了。
“你这等货色,别说是入不了世子的眼,便是给本公子提鞋,都不配。”
像是犹不觉得诛心,折扇轻挑起了她的下巴,欣赏着她越发白的脸色,继续道:“所以,收起你那不安分的心。”
张妤过来的时候,瞅见的便是这样的场面。
安国公家的公子毕惕,握着扇尖正逗弄一个粉妆戏子。
而另一人,慵懒着身子,跟个没骨头似的靠在宽大的太师椅上,悠闲舒适的,像是在看热闹。
长公主府的戏园很大,并且是敞开的,这让她能很好的将一切尽收眼底。
“姑娘,咱们还完东西还是快离开吧,小公子还等着咱们呢。”旁边,采禾催促道。
陈嬷嬷在前年被查出身子有些毛病,还好这世发现的早,只是她身子需要调养,做不了大的事,张妤便让她好好养着,这几年,采禾成了她身边最得力的丫鬟。
张妤点了点头,松开了手里的柳叶条。
“呦,这不是张姐姐嘛!”毕惕眼珠子利索,一下子就发现了不远处走来的张妤。
他没注意,自己说这话时,陆谏不光手上的动作停下了,便是方才的漫不经心都收敛了起来。
张妤今日着了身鹅软色的衣裙。
衣袖是宽大的广袖,裙摆是层层翻卷的褶边,远远瞧着,似那河面上的波纹,一层层的,渡开微金色的光,衬得那张本就娇美的脸,添了几分不该有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