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诸人见此情景,不敢多看,自觉聚在一处,退开些距离。
许久未在人前这般与刘徇在一处,阿姝忽然有些羞赧,因军中无杯盘绸布等,只得垂首以手接过鱼肉,一口一口咽下。
刘徇今日的确也不欲在人前显什么恩爱和气,便径直领她入帐中去,耐心等她小口吃完,又亲自打了水来给她净手擦面。
这一番下来,他倒像个随从小厮似的,将她照料的无微不至。
阿姝不甚习惯,平日都是她来做这样的杂事,如今二人换了换,着实不适。刘徇只背对着她,将帐帘以石块压好,道:“在府中时,你操持杂事,如今在军中,自然一切听我的。”
说罢,摸着黑过来,搂她躺下入睡。
然二人多日未曾这般安安稳稳同床,一旦静下,如何能睡得着?
不出片刻,刘徇自身后搂在她腰侧的双臂,便越收越紧,直令她后背完全贴在他身前,不留一丝缝隙,一双手更是悄悄上移,握在她肩侧上下滑动,引得她微微战栗。
“大王——”阿姝面泛红晕,咬着唇按住他作乱的双手,低呼出声。此地军中,虽在帐内,然外有巡逻兵卒,且为赶路,夜里不过歇两三个时辰,便又要启程,实在不该如此。
刘徇却着实按捺不住,将她掰过身来,贴过面去抵住她额头,嗓音低沉道:“小儿,我这两日,想你得紧。”
他说着,便凑近去吻她唇,边吻边含糊道,“我先前总没想明白,直到昨日,才终于想明白了。”
“想……想明白了……什么?”阿姝已被他吻得面颊滚烫,不住地推拒,双手却被他握在掌心细细摩挲。
“我想明白了,你要我宽待陛下,并非仅仅是因你难舍那对母子,也非因你心地慈软。”他忽然不再动,只握着她手,捧住她面,于黑暗中亲吻她额头,柔声道,“你只是害怕,害怕我若因仇恨要杀了陛下,有一天便也会这样待你。”
那日在胶东王府中,他听到旁人议论赵姬时,不堪入耳的话语,甚至将她与刘庆那两个姬妾相提并论,只觉愤怒不已,这才当众拔剑。可待冷静下再想起此事,才陡然明白,天下人人皆知他娶赵姬,本为被迫。她虽为王后,在许多人眼里,却更并无王后之尊,尤其在他势力日渐壮大之时,更教人以为,有朝一日,若他不再受制太后,定会将她当作个寻常玩物一般,随时抛弃。
他从前总以为,只要自己不将这仇恨迁怒到她身上,便算是格外宽容,仁至义尽了,却没想过人言可畏。
况且,她早已知晓,他内里并非平日所表现出的那般宽容能忍,而是十分记仇,十分小心眼的。如此,也怪不得她这般心有不安。
阿姝闻言,身躯骤然僵硬,咬着唇低声道:“本也是我苛求了,大王忍辱负重那样久,我怎敢要大王就此忘了仇恨?况且……大王将来要入主长安,哪里还能容留陛下在侧……”
她语调平静,除声低了些外,并无波澜,听在刘徇口中,却似含了万分委屈,令他心口酸胀,绞痛难忍。
他轻叹一声,低下头去与她双唇相贴许久,方将她脑袋按在胸口,凑到她耳边道:“不是你的错。若我日后真能入主长安,自会杀太后,连同她那些党羽,凡当日参与谋害我兄长的,绝不会饶过。但我答应你,不取你那弟弟的性命,可好?”
说罢,他静静等着她反应。
阿姝先是一静,恍惚抬眸,隔着黑暗愣愣望着他,仿佛要辨清楚,方才听到的,到底是否都是真的。
可她脑中一片模糊,好半晌也没瞧出什么来,只好又呓语般低低道:“大王说的,可是真的?”
刘徇轻笑一声,双目灼灼与她对视,道:“怎还是唤‘大王’?”
她有一瞬困惑,紧接着便攀住他臂膀,乖顺道:“夫君。”
他唇角笑意更深,掌住她下巴,轻触朱唇,哑声道:“甚好,我亦更喜你唤我‘仲渊’,便如那日你在信中所写一般。”
她双眸含情,波光盈盈,朱唇轻启,果然唤了声“仲渊”。
那一道轻软细腻的嗓音直钻入他心窝处,令他浑身一阵激荡,眸中迸出光芒。
“小儿,我方才说的,都是真的,答应你的,必然做到。”
说着,便一个翻身将她压住,趁她低呼出声前,以手点住她唇瓣,凑在她耳畔,边吻她耳垂边呼吸不稳道:“只不知,你竟这般信任于我,料定了我将来能入主长安……”
阿姝早已心思恍惚,雾蒙蒙双目望去,引得他意乱情迷,沉沉吻下。
外有暮春风月,伴花香虫鸣,正衬帐内一片压抑旖|旎。
……
第二日鸡鸣时,众人便起身收拾,不出半个时辰,又重新上路。
阿姝因少眠,又经刘徇一番折腾,正浑身无力,坐于马车中更如散架一般,恹恹的无甚气力。反观刘徇,虽眼底有乌青,整个人却精神焕发,一副神采奕奕模样。同行不少兵卒都有家室,自然明白其中缘由,望过去的目光不由都带了几分揶揄与羡慕。
刘徇全然不顾旁人眼神,仍旧是满面春风的模样,倒是阿姝,羞赧不已,越发只留马车中,不愿出来了。
这一路走近道,不出三日,便至并州境内,待入冀州与樊霄汇合,刘徇便要北向幽州,援乌桓,击匈奴。是以这仅有的数日,他待阿姝格外好。
然到了夜里,他却再不敢轻举妄动。
阿姝自离京兆尹那夜受了惊吓,又连日赶路,似疲惫过度,每日浑身酸软,乏力无神,偶尔还有心慌之症,令刘徇担心不已。
然军中条件有限,只带了位寻常医工,擅长外伤,却不懂女子之症,看了两回,只道要静养,因军中无药材,连方子也未开
刘徇心中担忧,日日都骑着马跟在阿姝马车旁,观她病情,更欲令队伍稍行慢些。
阿姝自然不愿因自己的不适,拖慢行程,耽误幽州战事,却不料刘徇笑道:“幽州一事,不必过虑。我早派人去暗摸清楚了,匈奴老单于大限将至,东边鲜卑正虎视眈眈,他们不敢妄动。朝中那样担忧,不过是因为近十多年来,边境无大战,忽闻十万大军,令人胆寒罢了。况且,他们又个个贪生怕死,逢此猝不及防之战,也无时间再去详查。”
阿姝与他同坐马车中,闻言惊愕不已,想起耿允当时气极吐血的狼狈模样,苍白面上也忍不住浮起笑意:“原是仲渊未雨绸缪。教大司马知晓此中关节,只怕要气得再起不来了。”
如此,众人遂于襄垣停留一日,阿姝随刘徇入驿站休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元旦,出门吃饭啦,只有一更。
第84章 怀妊
襄垣城中, 阿姝才入驿站,又发了一阵低热, 越发疲惫无力。刘徇忙令驿丞出面寻来城中名医, 亲替阿姝看诊。
但见他一番望闻问切,反复确认后, 终是露出一抹笑来,冲仍是恹恹的阿姝与满是担忧的刘徇道:“若我没诊错,王后当怀妊半月有余了。”
室内诸人闻言一静, 皆目瞪口呆望着那医工,说不出话来。
医工见众人神情不对,竟也跟着紧张起来,时不时擦擦额角冷汗,陪笑道:“寻常妇人, 初怀妊时, 并无许多症状, 王后大约近来格外劳累,这才会如此,只需多多休养便可。我也不便开药方, 将忌口之物一一列下,交予王后, 其余滋补物, 皆可适量用些。”
他说罢,见随侍的婢子已寻笔墨去了,萧王与王后二人却仍是静默不语, 一时更拿不定主意,小心翼翼试探道:“还是……我另开一副堕胎之方?寻那最不损伤母体,最温和的药物——”
这一回,他话未说完,就被刘徇骤然凛冽的目光震慑住,一下噤声,不敢再言。
刘徇陡然起身,难得对一寻常医工这般疾言厉色:“休得妄言!孤之血脉,怎由得你随意处置?”
医工吓得冷汗不止,连连拜道:“大王恕罪!实因城中大户之家常有此事,又见方才大王与王后并无喜色,这才妄自揣测……”
刘徇被他说得面色一窒,僵硬片刻,挥手道:“罢了罢了,笔墨备好,快去吧!”
待那医工仓惶离去,他才陡然转身,望着榻上正愣愣低头,望着自己小腹处出神的阿姝,忽然低低轻笑,恍惚道:“竟是那一日……”
阿姝抬眸望进他笑眼中,一下反应过来,顿时双颊泛红,咬着唇羞赧垂首。
照时日算,她当是头一日入长安,自未央宫中回府后那夜怀上的。先前刘徇道不愿她赶路途中受怀胎之苦,每日都注意着,偏那日他因心中有气,一时未控制住,却教她怀上了。
然想起方才那医工之言,她忽然有些不安,抬眸怯怯道:“夫君可欢喜?”
刘徇还云里雾里,听她这样发问,渐渐反应过来,平静面上是越来越多掩不住的笑意,自唇角蔓延至眉目,令整个人都温和起来。
他急急上前两步,却又忽然在距她半步处停下,垂在身侧双手悄悄攥紧,连素来云淡风轻的俊容也慢慢涨红,透出异样的激动。
“我自然欢喜,欢喜得说不出话来。”他目光自她面上一点点滑过,最后落在腹上,小心翼翼伸手去抚,“这一处,竟已有了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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