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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欲 (贰杨)


  这人头戴盔帽,身着蓝色长袍,两边袖子画着一圈圈的黄轮线,跪下时两手趴在地上,活像两只马蹄。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一身是妥妥的宦官服。
  小皇帝似乎被他眼里的某些情绪扎了一下,别开头生硬地岔开话题道,“你担心我什么?担心他会对我不利吗?怎么可能?”他话音一转,嘴角挂上抹自嘲地笑,像是喃喃自语般轻声说道,“现如今像我这么听话的‘傀儡’上哪儿找去?”
  来人直愣愣地望着他,刚才在眼底堆积起来的仇恨听完这话像是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大风呼呼悠悠地吹了个干净,只剩下一点惨淡的灰色。
  小皇帝最瞧不得那副表情,当即冷了脸道,“行了,还轮不到你来可怜朕。朕问你,那良齐当真可信吗?”
  来人立即正色道,“可信,那时候我.....奴才被吴平之所害,没能拿到为官文书,是良齐偷偷帮奴才印的,他绝非趋炎附势、攀附权贵之人。况且,他也曾跟奴才亲口说过,想让吴平之死无葬身之地。”
  小皇帝点点头,若有所思道,“照你这么说,这人倒还是个可取的了,且先看他这次还有没有那个命回来......”
  而此时,坐在回府马车上的良齐,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皇帝陛下记了一笔,他手里捏着大内亲下的诏命,目光沉沉地望着窗外。
  吴平之想整死他,这一点毋庸置疑,可奇怪的是,他为何可以随意指挥一个同品级的工部尚书去当炮灰呢?
  工部,掌管全国的山泽、屯田、工匠、水利、交通,鄂豪能当上工部一把手,想必绝对不是个脑子缺弦儿的。
  那又是为何?难不成,他有什么把柄被吴平之抓了去么?
  看起来这当中的水,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
  良齐仍在思索,忽听外头传来一声马夫的吆喝,“大人,咱们到了。”
  他应了一声,收起繁杂的思绪,撩开帐帘下了车,可两脚还未站稳,便被一个突如其来的白状物扑了个满怀。
  沈轻扬起一张小脸儿,点漆似的眸子里盛满了毋庸置疑的坚定。
  她咬牙道,“我要跟你一起去。”
  良齐叹了一口气,先把她扶稳站好后才淡淡地说道,“丫头,别任性。”
  “我任性?”沈轻的每一个字里都像裹着冰碴儿,“那鄂豪摆明了就是想害你结果引火上身,圣上下旨命你去豫州,去洪灾最为严重的地方。那大水又没长眼睛,你这一趟若是自己去了,还回得来吗?!”
  良齐轻轻一笑,执起她的手慢悠悠地进了府,俯身靠近她的耳畔低声道,“谁说我自己去了?”
  沈轻惊讶地看向他,“那你——”
  “好啦,”良齐掏出诏命,“这可是圣旨,你若是跟我一起去了,吴平之能有一百多种理由弹劾我。”
  “可是我......”
  “我知道,你担心我。”良齐轻轻捧起她的脸,像是捧着什么人间珍宝似的,眼中柔情蜜意尽现,只听他笑吟吟地说道,“你放心,我还没有真的娶你过门,怎么可能舍得撒手人寰呢?”
  “你!”沈轻被撩拨的涨红了脸,想赏他一巴掌却又担心他接下来的行程,只能气鼓鼓地瞪着他。
  可瞪了一会儿,就又从心底里溢出些实实在在的担忧,绕过血脉,爬过筋骨,最终酿成了一汪烫人的温柔。
  她直直地看进良齐的双眸,定定地说道,“那你答应我,要活着回来,我等你娶我。”
  良齐第一次听沈轻如此直白的表述,原地愣了愣才粲然一笑道,“好。”
  自此仅仅过了一夜,良齐便被宫里一道接一道的旨意催促着动了身。
  因为时间很赶,小皇帝特意赏赐了好几匹良驹。良齐一出府门,便看见鄂豪黑着一张脸坐在马背上,手握官道通行令牌,大有一副悍然赴死之感。
  良齐眯缝了下眼睛,朝他福了个礼后才翻身上马。
  沈轻站在台阶上,斑驳的影子被晨光拉得老长,像是黑漆漆的一条绳,挣扎着想从那人身上绑住些微不足道的念想。
  不过,念想绑得住,人却留不住。
  良齐朝她深深地看了一眼,便跟着鄂豪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没有带任何仆从,甚至,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仆从。
  金枣从沈轻背后踱步而来,轻手轻脚地将一拢斗篷披在她肩上,关切地说道,“夫人,进屋去吧,这早春的天儿还很冷,别着凉了才好。”
  沈轻没有看她,自顾自地道,“以后别叫我夫人了,本来也没有真的嫁给他,装装样子而已。现如今他人走了,你叫我一声不就等于戳我心口一下么?”
  她的音量越说越低,到最后一句,已经几不可闻了。
  金枣点点头应了声“是,小姐”。
  “回去吧。”待最后一声马鸣消失在街头,沈轻终于回过神来,缓缓吐出口气,转身欲往府里头走去。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迈上台阶,眼角余光不知扫到了什么,脚步倏地一顿——
  徐晏青愣愣地站在几丈外的地方,手里还捧着昨晚徐巍交给他的礼盒——那是给恩人的临别赠礼。此去豫州,路途遥远生死未卜,他特意奉家父之命前来相送。
  却不料偶然听见了沈轻的最后一段话。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冲冲冲!


第23章 刺激
  “世......子?”沈轻压根儿没想到徐晏青会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登时怔在原地。
  他什么时候来的?都听见了些什么?
  徐晏青身着劲朔黑装,袖口是金丝勾绣的祥云銮边。他拎着一个精巧的礼盒,显然是来送行的。
  世子脸上的惊愕还未散去,薄唇紧抿,瞳孔微扩,一双眼钉子似的扎在沈钦身上,硬是看的她心头直跳。
  完蛋!
  看徐晏青这表情就知道他方才已然听了个十成十!
  怎么办?!
  怪自己太蠢,一不留神都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容易惹人怀疑的话?
  若是徐晏青自此怀疑起来,那先前费尽心思搭上的侯爵府不就成了摆设吗?
  不,不仅仅是摆设,还有可能酿成一场更大的危机!
  “小姐......”金枣显然也想到了,声音陡然冷了三分,言语中杀意迸现,像是只要沈轻一声令下,便能立刻上去弄死徐世子似的。
  沈轻眉毛狠狠一跳,下意识上前一步挡住金枣,压低声音说道,“别妄动。”
  开什么玩笑,人家可是将军之子。打不打得过另说,光天化日之下一旦动手,就算她浑身上下长满了嘴也解释不清了。
  而另外一边,徐晏青已然被方才那句话惊昏了头。
  什么叫“我本没有真的嫁给他,只是装装样子而已”?
  难不成沈轻与良齐是假.....夫妇?
  怎么可能?
  如若是真的......那他们又为何要假扮?
  难不成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可良齐原本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七品编修,是阿爹去同吴平之说了才勉强提了个五品侍郎。沈轻更不用说,除了会一点医术治些疑难杂症以外根本就是个平民百姓。这样无足轻重的两个人搭在一起,能有什么阴谋?
  等等,医术......疑难杂症.......
  说起来,好像她除了那次替姐姐诊治过以外再没有听说诊过别人.......
  而且姐姐那次病得也极为蹊跷........
  他自小是在军营里的刀枪剑戟中长大的,一身功夫实属上乘,眼前奴仆二人你来我往的猫腻儿又如何看不出来?当下微微一凛,察觉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便敛去了骇然的表情,远远朝沈轻一点头。
  不管怎么说,这种时候都不是刨根问底的好时候。
  若是人家真有什么难言之隐怎么办?
  那岂不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吗?
  更何况,若沈轻真是阴诡奸诈之人,那日又怎么可能在人市挺身而出救一个不相干的可怜人呢?
  是了,她必是善的。
  救姐姐也是阿爹亲自去求的,沈轻又不认识姐姐,甚至从未接触过,怎么可能有机会下手害她呢?都是些无稽之谈罢了。
  徐晏青相信自己的判断。
  沈轻强压下胸腔里狂跳的一颗心,朝身后的金枣使了个眼色,让她先进去。
  金枣拗不过她,无法只能一步一步退回了府内。
  这下,大门外头只剩了他们两人。
  一个站在台阶上,一个立在台阶下。
  徐晏青看着对面矗立不动的身影,那是一张明媚温娴的脸,五官清秀,眸色幽深,衣角被风微微吹起,在裙摆下头荡起一阵阵碧波。
  微风拂面,春日里的骄阳并不灼人,照在身上,倒像是被薄毯轻轻盖着,暖烘烘的舒服。
  世子仿佛听见胸腔里里有什么深埋的东西被阳光照化了,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件事——一件早已放弃,却一直没有消失的事。
  若是沈轻真的假嫁于良齐,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仍有机会?
  徐晏青生于侯爵府,虽然打小便被徐巍扔去历练,吃够了苦,可无形之中也养成了他死不服输的性子,凡事都想再去努努力,拼一拼。
  对功夫如此,对心上人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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