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先这样吧,也不可操之过急。
事实上, 只每日看着嘉宁和怀恩的笑颜,已能给他足够的慰藉。
他当初慢慢认同自己这位王妃,本也不是为了其他。
京城。
明媚春日, 金銮殿显得格外安静。
或者说,死寂。
往常早朝时有几十位大臣参朝的金銮殿上, 如今却只零零散散站了十余个。
每人脸上都带着惊惧,不敢抬头看御座上的皇帝。
自从文相请辞后, 跟着罢朝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到如今,早朝时根本没有几人在真正议事。
唯有那几家的人,自会在下朝后去御书房觐见。
皇帝平静地看着下首, 眸中毫无波澜。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空旷的大殿中,内侍的尖锐声仿佛有了回响,久久荡在众人耳边。
他们面面相觑,最终俯首,一言不发。
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要知道,现在有近一半的势力都被葛太傅那边游说到赵王那边去了。
夸张些,若非赵王现在还没什么动静,只怕他们都要开始逼宫了。
“都无事说?”皇帝问了句,随后道,“那就退朝。”
他起身,径直穿出金銮殿,一群内侍宫女跟在身后小跑。
陛下现在肯定怒极。他们苦着脸想。
哎,赵王殿下当真是攻心的好手。
不费一兵一卒,就轻易让京城变成了这样。
有些人甚至在内心暗暗祈祷,赵王殿下赶紧举兵攻进京城就好了,他们是死是活,也好有个数。
而不是现在这样,整日大气也不敢喘。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皇帝登基的年岁本就不长,行事常凭心意,若论忠诚,也没人有多少。
“太子呢?”
内侍总管迟疑回,“太子殿下,又去……”
“又去大长公主府了?”皇帝嗤笑一声,往后一躺,“也罢,让他去吧,好歹是一片孝心。”
重重呼出一口气,皇帝转眸瞥见窗外初结的花苞,娇娇小小,漂亮极了。
也不知明年的今日,他还能不能看见同样的风景。
明年之后,又一年呢?
这种头悬利剑的感觉,实在让人太不舒服了。
皇帝难得想到,当初他派人追杀赵王时,他是否也是这样的感觉?
难道赵王是被朕逼成这样的吗?皇帝摇了摇头,不,不对,即使他后来不再去管赵王,有着那样的仇恨,赵王迟早还是会走到这一步的。
皇后说得对,若非他优柔寡断,时而迟疑,赵王的项上人头恐怕早就不保了。
他从来就不是个心理承受能力很强的人,也并非明主,倘若如此,朝堂现在不会变成这样。
皇帝双手捂脸,忽而发出大笑,盘旋在殿中,惊起窗外鸟声阵阵。
笑过后,他又发出崩溃似的哀嚎声,声音一点不小,惊得內侍总管和外边的宫婢阵阵惊疑。
陛下莫不是疯了吧?
如此持续了片刻,皇帝放下手,脸上哪有湿润的痕迹?
甚至,连目光都变沉了许多。
他问,“何家人如今在做什么?”
“每……每日都会来见皇后娘娘。”
“皇后。”皇帝顿了片刻,长叹,“罢了,跟了朕,也是她的委屈。”
他念头转得极快,方才还想找皇后一干人等算账,这会儿又道:“就随他们去吧,随意做什么。朕不想管,也管不了。”
內侍总管恭恭敬敬点头,实则心底也忍不住同情。
看来陛下是真的快被逼疯了。
在其位、谋其政,他如今总算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陛下实在是……与这把龙椅不大相匹配啊。
早知如此,当初安安分分,做个闲散富贵王爷多好呢?
话虽如此,但內侍总管明白:
这世上最难控制的,就是贪婪的人心。
他摇摇头,对暗处示意。
转瞬之间,殿内慢慢进了乐伶舞伶。
乐声一起,皇帝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双眼未睁,只唇角含了浅笑,似乎又回到了那段手握大权、无忧无虑的日子。
皇帝尚能醉生梦死一段时日,因为赵王占据了再多优势,要将已经名正言顺的皇帝拉下位,所需的时间也绝非短短的几月。
即便,现在许多百姓从心底都已经站到了赵王那边,甚至有些因为田地开始闹事。
但没有一个领导者,百姓自发的这点力量是很微弱的,在皇帝没有进一步恶劣前,很难动摇他的地位。
赵王了解这些,也并非焦急。
但他在这日与士兵一同操|练时,不知因何事分神,被对方的长枪伤了肩膀。
枪柄刺入肩头,登时冒出血色。
小兵大惊失色,瞬间跪地,“王爷,小的失手了!”
赵王摆手,“是你身手好,无错。”
他转过身,在帐中由军医简单包扎后,也没了继续的心思。
天色虽然尚早,但他不知为何,已经想归家了。
自从教会了怀恩唤娘,他的小王妃已经有多日不怎么理会他了。
如果看到这道伤口,总会有几分不同……?
在赵王看来,刺伤不至于影响骑马,是以压根没听军医的话,自顾自就大步走了出去。
“王爷怎么了?”常季问他。
军医直拍大腿,“肩膀受伤了王爷还想着骑马,这是嫌身体太好了不成!赶紧拦住啊你们!”
常季等人倒是想拦,可惜一走过去,就被赵王的眼神给瞪了回来。
并非可怕,而是那眼神看上去怎么像倔强的熊孩子似的?
叫他们顿时就失了劝谏的想法,并且……还有点想笑。
作者有话要说: qaq
这个表情,终于可以给王爷用用了!
第84章
漠北春光不如京城旖旎多情, 仅御花园的柳絮,便因了生长在天下间权力最鼎盛的地方,亦能飘出淡淡的香味,并不浓郁,也极难闻见。
那是只有一类人才能闻见的奇香。
权欲的香味。
在这漠北王府, 同样有姹紫千红, 但相较起来简单明快得多。
嘉宁正在提笔作画。
她面前摆满了各式调色盘, 砗磲研制的白,宝石碾制的绿……
发髻松松挽在脑后, 宽袖轻衫,竟显出一股娴静的味道。
赵王静静看着, 胸中心跳平缓而宁静, 并没有书中所言如撞鹿惊兔,但他却感觉, 比任何时候都要舒适。
他记得刚成亲时自己问过类似的问题,那时嘉宁答,只会看些话本, 其他一窍不通。
所以他竟不知,她还画得这样一手好画。
翩翩起舞的粉蝶在画纸上呼之欲出, 花苞正悄然绽放,露出粉白、黄白的花蕊。
正是一幅春光明媚图。
赵王呼吸放轻, 走到嘉宁身边。
但他这样高的个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的。
阴影笼罩而来时,嘉宁便有察觉了。
她暂时没管, 继续认真画完这幅画。
画上还有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正是当初图中带回的那只,如今已经十分肥嫩了。
每次嘉宁看见它脑中都忍不住浮现出各种烹调方法,灼灼目光看得兔子瑟瑟发抖。
所以她已经在努力减少和它见面的机会。
画毕,嘉宁转过身,饶是有心理准备,也被赵王吓了一跳。
一个人站在旁边没事,可他胸口留了一个洞的伤口,并且那儿还在缓缓地渗出血来就很惊悚了。
他不痛的吗?
嘉宁第一反应也是问了这话。
赵王一愣,才想起自己带伤而归。
他完全忘了自己的来意,坦诚道:“没什么感觉。”
嘉宁不高兴,轻轻戳了戳那伤口,“难道是木头嘛,一点感觉都没?”
赵王不说话了。
他已经学会了,小王妃不高兴的时候,最好不要回答。
默默认错就对了。
这的确是个小伤,犯不着唤大夫。
嘉宁命人取来药箱,让赵王脱去外袍,准备自己动手包扎。
她娇生惯养,看到自己流了一点血都得难受一阵,尤其是在这种毫无危机的生活。
所以赵王的伤口也遭到了她毫不留情的“逼视”。
“王爷……”轻软的声音。
“嗯?”
“你是傻子嘛?”
赵王不解抬眸,不明白为何她这样问。
嘉宁摇头,认真道:“果然是个傻子。”
带着这样的伤口一路回府,都不知道疼的。
当然,赵王也不会给她解释,这是特意为之。
看着低首认真处理伤口的嘉宁,赵王有心想找几句话说,“你……以前说不擅丹青。”
“嗯?”嘉宁眨眼,“我有说过吗?”
“有。”赵王还是比较诚实的,且他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自信。
嘉宁摆摆手,“那就当没说过吧。”
“……”
赵王以为嘉宁有什么难言之隐,虽然很想了解自家王妃的所有事,但又不想追问令她不快,只得硬生生将疑惑憋回。
事实上,嘉宁真的是单纯忘记自己对谁说过这些话了。
她回答这类提问,全靠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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