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她双手紧攥着裙腰,艰难启口道,“能不能……下一次……今天……太突然,我实在……没有准备……”
“这有什么可准备的?”琴酒冷冷道,“莫非你还要斋戒焚香、沐浴更衣?”
“……”
“再说了,下一次又是什么时候?”琴酒道,“还有我们之间的契约,你是打算让我单方面先履行么?”
“不会等太久……”思影低声道,“先前说好的事情,希望你依然遵守……作为补偿,下一次——”
她面色纠结且痛苦,每吐出一个字都用了很大的力气,说得悲壮而决然,颇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意味。
琴酒拧着眉头,“下一次怎么?”
“下一次……”她咬牙道,“时间地点……都由你定。”
琴酒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
“好。”
他面无表情道:“下次再啰嗦,别怪我不客气。”
他终于从她面前撤离,思影长出一口气,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拐了两个弯,消失在夜色中……只觉得整个身心都被榨干,两条腿骤然一软,一下子跪坐在了地上……
腰间半松开的裙带松松垮垮的垂在那里,她抖着两手重新系好,心有余悸的抚摸那结,似乎仍觉得不放心……又发泄一般,歇斯底里的反复打上好几个死结,紧紧的收束,勒得肋骨一阵一阵疼痛……
何去何从?
想当初,她踌躇满志来到京城,便让纪绅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说要她以色示人,还说“除了这一副身子骨,你还有什么拿得出手、能够让人为你赴汤蹈火的东西”……
心情前所未有的崩溃。
思影一张脸埋在膝盖里,忽然觉得周遭空气又变得压抑,她倦倦的抬了下眼皮,却见身前挡了一个影子,一双纯黑色的粉底皂靴,踏在离她约半尺的地面……
琴酒不知什么时候又转回来了。
“不回宫?”
她茫然摇头。此时天已黑尽,之恩一定早就等在涤心苑,她一回宫——就必须得面对他。
她要如何面对他?
若他知道她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可以委身于人,他会怎么看她?若他知道她是这样一个不堪的人,他还会视她为伴侣,尊重她的一切感受、小心翼翼的关顾她、爱护她么?
琴酒居高临下的站在她面前。看着这一向高挑笔挺、桀骜倔强的女子,此时此刻,却整个蜷曲到墙根儿底下,屈腿抱膝,缩成了单薄纤弱的小小一团……
琴酒沉默须臾,道:“自己的选择,有什么好委屈?”
思影扭过头去,抬起手背在眼角狠狠的擦拭。
“不用你可怜!”
“真是嘴硬啊,”琴酒摇头,“死到临头还嘴硬。”
他站了好一会儿,见她仍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便伸手捉住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
“这里又脏又臭,换个地方再歇。”
思影“不”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整个人便悬空了。琴酒干净利落的提溜着她,大步跨出墙角,径直走进街边一家亮着灯的店面。
琴酒本来只想找个最近的地方歇脚,也没工夫细看。进来之后,才发现柜台前写着一个大大的“酒”字。
店家小二肩上搭着一条脏兮兮的汗巾,正倚着柜台打盹,听见来了客人,一个激灵便清醒了。琴酒拎着思影刚坐下来,还没开口,那店小二便一溜儿小跑上前,手脚麻利的为两人斟酒。
“……”琴酒皱眉,“倒两杯水来,不能太凉,也不能太烫。”
店小二油嘴滑舌的笑道:“我说客官,鄙店虽不大,倒也是寸土寸金的天子脚下,每月交租什么的,也不容易。来店的贵客呢,要么点酒要么点菜,您这只要水,哎哟要求还挺多……呵呵,水值几个钱……”
那小二兀自滔滔不绝,冷不防琴酒忽然从腰间“噌”一声抽出雁翎刀,锃亮的刀身迎着烛火一晃,寒光骤闪,唬得那小二立时矮了半截。
“叫你倒点水,也能啰嗦这么久,真是找死。”
店小二认错求饶不迭,连滚带爬的去了。
琴酒慢条斯理的将雁翎刀收回剑鞘。
思影睨了琴酒一眼,拿过那店小二慌乱之下忘在桌上的酒壶,自行斟上满满一杯……
琴酒扭头,皱眉道:“喝酒做什么?”
思影头也不抬,“口渴。”
“……”琴酒伸手去夺她的杯子,“口渴就喝水。”
“少在这里惺惺作态!”
思影心下恼火,一把挥开他伸过来的手,“与你何干!?”
琴酒目光沉了沉,回头对抖抖索索端着一壶温开水刚走过来的店小二命令道:
“换酒。”
第42章
思影陆陆续续点了好些酒——秋露白、竹叶青、蔷薇露、紫红华英……她并不懂酒,不过拣着名字好听的点, 至于口味, 她觉得都差不多。
琴酒一直守在旁边, 偶尔思影叫他喝,他便沾一点,浅尝辄止,十分节制。思影点的那些花式酒,绝大部分进了她自个儿的肚子。
酒过三巡, 思影只觉热得不行。
她换了好几个靠窗边的位置,仍觉得闷热难耐。最后琴酒让店小二将桌椅搬到门前空地,思影跌跌撞撞的走出门,一头栽到椅上坐下, 仰面朝天, 深深吐纳, 清洌的晚风兜头兜脸的打在身上,勉强回了几分神思。
琴酒平时很少久坐, 今日陪思影半宿, 坐得手脚都麻了,索性站起身来,矗立桌边休息等候。
思影坐了好一会儿, 往身边瞅了一圈,发现琴酒还在。
“还不滚?”
“该滚的是你吧。太子不知等你多久了,你还不赶紧滚回去。”
思影眉心拧成一团,猛地扬起巴掌, 想扇他。
“你能说人话么?纪绅都不像你这样。”
一听到“纪绅”二字,琴酒眉头微微紧了一下,抿着嘴唇没有接话。
思影毫无察觉,自顾自说着:“你的主子——纪绅……他绝不会让我滚,他说的……就算我死、也必须死在这里……”
琴酒眉心紧锁。
思影偏着头望向他,他仍直挺挺的站着,双手自然的垂在身侧,一如既往的笔挺英武,挺括矜重的朱红色袖口刚好落到她的视线中。
她很不习惯这样的仰视,伸手拽了他一把,“坐。”
琴酒不禁一怔,勉强曲着腿倚靠在桌边。
他清点了一下桌上空掉的酒壶,道:“你还不回宫,小心太子派人找你。”
思影扬起头来瞪着他,“我若告诉太子,你对我图谋不轨,你猜他会怎样?”
琴酒无谓道:“那你先前说的——时间地点都由我定,我也不妨一并告诉他好了。”
“……”
思影很想说点什么来反击他,可是她越是努力的想,脑中的酒意仿佛越是一股脑涌上来,整个脑袋像压了一块巨石,昏昏沉沉,又重又钝。
反击的话,半句都想不出来。
她讨厌眼前这个尖牙利嘴的家伙。
气氛有片晌的沉默,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话说,”琴酒看着她道,“我一直很好奇,你对太子的感情,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我对他有什么感情!?”思影拍案而起,激动道:“我怎么会对杀父仇人的儿子有感情?我吃错药了么?”
琴酒沉默的盯着她。
“你为何如此执念?”
“什么执念……”思影钝钝的摇头,“不懂……”
“十几年前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你都没有经历过,你到底哪来的恨?”
思影长长地叹了一声,重重的揉着眼,抬头仰望星空——那些原本清朗的繁星点点,此时此刻,在她的视线里,全都被晕染成了横七竖八、模糊无序的曲线,将一幅浑然一体的苍穹割裂得面目全非。
“我娘说,我这辈子,只做这一件事情就好。她说,如果我做不到,我活着……就没有任何意义。”
琴酒眉头紧锁。
“你是你娘亲生的么?”
思影纠着眉头看着琴酒,“我是遗腹子。我还在娘胎的时候,我爹就被杀掉了。我娘一生都没有再婚,我是她唯一的孩子……”
琴酒颔首,“这些我都知道。”
“那你问的是什么鬼问题!”
“我不是在质疑你的身世。我只是觉得一个母亲,不该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我娘对我很好……”她低头下去,声音颤颤的,“虽然有时候……她也对我拳打脚踢……她其实挺暴躁的,喜怒无常……”
她轻轻、长长的叹着气,“……但我都能理解……她的恨和痛苦……太强烈了……”
琴酒微微摇头。
“放下吧,”他低低在她耳边道,“你娘放不下,情有可原。可你为何放不下?”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思影面有痛苦,两手抱着头,一张脸越垂越低,几乎陷入到膝盖里……
“我摆脱不了,根本摆脱不了。我娘她……从小到大……没有一日不向我输送这些仇恨和痛苦……事到如今,她已经成功的把这种怨念……根植到我的血液里,成为我与生俱来的本能……我只有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沿着我娘给我安排的路一直走……一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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