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影垂首沉默。
护国公一案,十几年前已经结案定论,如今要彻底逆转,无异于溯流而上,艰难险阻可想而知。
没有充足的理由,和占绝对优势的支持者,根本不可能成功。
简单来说,反对翻案比支持翻案,要容易百倍。
朝廷中,有敌人,有盟友,也有沉默的大多数。如何将敌人的声势最小化,最大程度展现盟友的力量,再尽力取得中立者的默许——是她一直都在思考的问题。
在她确定要以三法司会审,来为家族堂堂正正翻案的那一刻起,她已经想好,一定要把盟友放到最重要的位置——即执掌三法司的每一位,必须是这案子坚定的支持者。
至于那些中立者,她初步设想的是在审案期间,大力营造声势,煽动民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以争取同情。
这两类人,都是她有信心争取到的。而那些破坏力最大、可能决定整个案子走向的反对者们……思影考虑了很久很久,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他们知道。
至少,让他们最后才知道。
重审护国公旧案,必然引起轩然大波,在正式公开此事之前,一切筹谋都务必在暗中进行,而案件的审理,也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完结,让反对者们来不及反应、来不及有所行动……待幡然醒悟,一切已成定局。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在她一直以来的计划里,纪绅始终作为“坚定的支持者”而存在,她压根就没有把纪绅“有朝一日会成为反对者”这件事考虑进去。
纪绅知道她所有的秘密,他一旦翻脸,将这些秘密一夜之间公之于众,她必然寸步难行。
琴酒道:“如今你东宫得势,想要摆脱他做自己的主,他若任由你过河拆桥,他就不是纪绅了。你听话最好,你若不听话,有关你身世的一切秘密,就是他掣肘你的把柄。”
“这就是你想要的鱼死网破么?”琴酒问。
他叹道:“死的只是你一个人而已——”
“纪绅完全能够全身而退。唯一的损失,便是万不得已弃了你这枚他精心培养的棋子。当然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一直都觉得,虽然可以再找别的棋子,却不会再有比你更好的……但不管怎样,你总归不是他唯一的选择,他有退路,你没有。”
思影有些无力,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和纪绅互相算计,互相都在打彼此的主意。她知道纪绅想利用她做什么,罢了,横竖她得借助他的力量,来为家族平反……至于在那之后,她不介意和他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的前提,是她已经成功为家族平反,已经实现了自己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心愿。
但眼下看来,纪绅非但不会助她一臂之力,反而成了她最大的一块绊脚石。
惊觉这一点之后,思影只觉五雷轰顶,仿佛全身的血液瞬间冲到头顶,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琴酒静静的看着她忽然间面如灰土的模样,想起方才他说皇帝要将她“大卸八块”时,她尚且淡定自若,没有浮现一丝绝望无助的神色。
“忘掉你的身世,”琴酒道,“忘掉什么翻案、什么平反。你、太子、纪绅各自安好,皆大欢喜。”
思影摇头,“绝不可能。”
“那你自求多福吧。”琴酒微叹,“只能提点你这么多了。”
思影心灰意冷的抬起头来,怔怔眺望夜幕初降的京城,繁星点点,灯火明亮而温暖,热闹得让她陌生。
她到底为了什么而来?
“琴酒。”
良久,她终于开口:“我不指望你帮我。我只请你……请你不要把我做的事情……事事告知纪绅。”
她声音很低很低,带着切切的哀告和恳求。琴酒跟她打交道这些日子,从未听过她如此低声下气的说话。
琴酒沉默须臾,朝她走了一步。他们所在的墙角阴暗狭窄,他稍一走近,立刻就逼到她的跟前。
“凭什么?”
思影怔了一下,霍然抬头。
刚才那一番长谈,他说的都是实情,分析的都是理据,她沉浸在对事件本身的思考中,竟无暇考虑——他特地前来与她说这一番话,究竟是出于怎样的立场和考虑?
琴酒薄唇紧抿,愈发衬得五官刚硬分明,冷漠无情。
“凭什么?”
他又重申一遍,思影当然知道他的意思。
“我上次提的条件,你还记得么?”
第41章
他一而再的提起这事,思影不禁警惕起来, 觉得他似乎不是在开玩笑。
“考虑得怎么样了?”琴酒问。
思影无力道:“你就没有别的诉求么?比如名或利?”
琴酒冷笑, “名利于我不过浮云, 太遥远太虚无,当然不如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来的有意义。”
“名利怎么会是虚无?等你有了名利,什么样的美人得不到……”
“不要企图说服我,”琴酒不耐的打断,“我只对你有兴趣, 说什么都没用。”
他虽离得近,却也没什么别的动作,高大的身躯耸拔而立,定定的、居高临下的盯着她。
思影背靠着阴冷的高墙, 只觉得身心俱疲, 似乎再也没有力气跟谁周旋了……
她长久以来, 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一定要为家族沉冤平反。从小到大, 她的家人, 魔咒一般向她灌输着这样的信仰,一遍又一遍的对她耳提面命——说这是她一生都要背负的宿命,也是她存在的价值所在。
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她就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荡荡的躯壳。
维持这样一具躯壳的完好,又能有什么意义?
思影咬紧牙关,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极其艰难的, 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
“好……”
琴酒半眯着眼,似不敢相信,“嗯?”
“我说‘好’!”思影霍然抬首,双目赤红,“我答应你,成交!”
琴酒目光幽深,眼中有意味深长的情绪涌动。
思影平复了一下心情,道:“你得遵守契约,不可将我的事情报给纪绅,半点也不能;另外,在我需要你协助的时候,你不得以任何借口推辞。”
琴酒沉默的盯着她。
“说得好。”
他颔首道:“既然是契约,你我都得遵守。你需要付出什么,你也应该清楚吧。”
“……清楚。”
“准备好了么?”
“嗯……”
“好。”
琴酒开始朝她逼近。墙角十分狭窄,他们本就离得近,琴酒稍稍往前一挪,几乎就贴上了她,他两手抵在她身侧,将她整个人罩在他撑出的逼仄空间内……思影几乎能感受到他的尖硬的领角,在脸颊上若有似无的划过。
“你……”思影本能往后缩一下,“你干什么?”
琴酒冷冷道:“怎么,想反悔?”
思影难以置信的瞪着他,“……就在这里?”
她身后是一堵老旧高墙,阴冷潮湿,散着发霉的气味,稍微用力一挤,墙面上肮脏腐秽、不知何物的各种块状、粉末状污垢,便会悉悉索索的掉落一大片。
“有何不可?”琴酒道,“我等不及了。”
“你真是……变态。”
“少啰嗦。”
思影被他抵到墙角深处,退无可退,两只手掌紧贴墙壁,十指深深掐进湿软冰冷的壁面,那触感又粘又腻,令她一阵恶心。
“琴酒,”她绝望的看着他,“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对我有这种念头的?”
“很久了。”
她涩然摇头,“真没看出来……”
琴酒见她放弃了抵抗,遂不动声色的将双手从墙面移开,落到她腰间。
她装束一贯简洁,此刻也是一袭墨色齐腰襦裙,不施纹饰一如平常;裙腰处两条深灰色绢带,系得端正而矜重。
琴酒抬眸瞟了她一眼,两根手指挑起一条绢带,把玩似的缠绕两圈,轻轻一勾,那系结牢固的绢带一下子被扯得松掉了。
思影倒吸一口凉气,本能的抬手掩住裙腰。琴酒目光一寒,冷冰冰的命令道:“放开。”
思影浑身发抖,咬着牙艰难说道:“我……自己来……”
琴酒挑一挑眉,饶有兴致的看了她一会儿,将自己的手从她腰上移开。
“话说,”他道,“你喜欢轻点还是重点,慢点还是快点?”
“……变态,”思影颤着声音骂,“难以想象……纪绅居然会认为你不近女色。”
“那得看是什么样的女色。”他俯首,在她耳畔低低道:“像你这样的,有几人抗拒得了。”
思影绝望中想起前几日和之恩在涤心苑秋千上的发生的一切,彼时,两个人那般情动之下,她尚且情怯犹豫,最后一念之差,临阵退缩。却不想今时今日,不得不在如此不堪的情景下,屈就于人……
她后悔的想:如果那天,她能够大胆一些,更进一步……那么此时此刻,她的痛苦是不是能够少几分?
都怪自己矫情。
琴酒冷眼瞟着她手指在裙带上蜗牛一般缓慢徘徊,“你这磨磨唧唧的要解到什么时候?”
思影抬起头来看他,惨白月光下,她青灰的脸和唇、赤红的眼,被映得异常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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