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杨恣碰头以后,玄武笑眯眯对白妗道,“我看贤侄如此尽心为我,便赠你一物!届时若有机缘,其义自见。”
说罢递来一个纸包,白妗收进袖中,忽然叫住他:
“师叔,以我的武功,若闯天牢几成胜算?”
连杨恣也意外地看她一眼:
“你这念头还没打消呢?那太子那边呢?”
“有备无患。”其实白妗是有点打退堂鼓,毕竟姜与倦确实不太好对付。她这人最怕麻烦了。
玄武却一直不说话,过于宽阔的背影,在夜色中甚至有几分沉重。
许久,他才吐出三个字:“不可能。”
“闯天牢有去无回。”
玄武回过身一脸凝重对她说:
“大昭天牢每年秘密迁换,别说方位难于确定,内里更是机关重重,高手如云,惊险万分。绝非以人力可以突破。”
他回忆起来,“数十年前,青衣教与朝廷发生冲突,被那些狗官抓进去了十多个弟兄,难道我们这些人,没有闯过天牢么?可最终结果却是,我与南山主朱雀重伤捡回一命,而教中八大顶级高手,无人生还。”
“若用四个字形容当时境遇,无非——一败涂地。”
肥肉挤压着那狭窄的眯缝眼,白妗却从中看见血与火光、兵戈相见,还有对无谓牺牲的悲凉与嘲讽。
而后,玄武了解到白妗正潜伏于太子身边,一改神色,认真地劝她尽快脱身:
“女娃娃,老夫识人无数,也是见过这‘大昭明珠’真容的。”
“此人是真君子,哪怕对待老夫这种别人眼中的阶下囚,他也以礼相待,不曾作践。”
“要知道,惹怒小人,不过遭受一时的报复。而惹怒君子,还是一个位高权重的君子,招致的后果,绝非你能承担的可怕。
那时夜风夕夕,她冰蓝的长袍在月色中蕴存光华,稚气未脱的面容带点无畏。
对于玄武的语重心长,她回应已一声轻笑:
“晚辈受教。”
玄武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后生,千言万语化为两个字:
“保重。”
*
回到奉常寺,夜幕完全降临。
白妗四处转了转,在路边看到斩离,随口询问姜与倦去向。
斩离指路佛堂,看她的眼神却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白妗走进佛堂,那道修长的身影果然立于高耸的佛像前,一身白衣仿似落雪般孤寂,不知站了多久。
她出声:“殿下也信佛?”
姜与倦未回头,而是静静注视那尊镀金身、坐莲花的佛陀神像。
徐徐道:
“时信,时不信。”
“若吾为凡人,有所未知,自对神鬼怀敬畏之心。若吾为上位者,则不信神佛。”
他的臣民相信,那么他就不能信。
“妾不太明白。”
白妗似懂非懂地回他,跪在了蒲团之上,身边人侧影如玉,下巴与脖颈的线条流畅如勾勒。
影子被烛火拉长,覆盖了她的纤细。
他是毓明太子,这一生必定是上位者。
归根结底,答案是,不信。
永远也不会信。
所以他能毫无顾忌地仰望,俯视,不跪,
甚至对这些神明进行摧毁与重塑,都在一念之间。
这样一个不惧神佛的人,第一次让她考虑起玄武话中的深意。
“切勿得罪君子。”
可一想来,不觉退缩,反而有种隐秘的兴奋。
她跃跃欲试。
所以,她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殿下能成为凡人的日子很少。”
走向他,主动地来到他的面前,故作天真地接近,打破人与人之间能够形成隔阂的距离,不怕死地挑战他的忍耐限度,
懒懒地抬起眼皮,嘴唇离他的下巴只有一指,吐息轻盈而缓慢:
“今日,殿下是凡人么?”
是肉.体凡胎么?也会动贪嗔痴念么?
有没有动念白妗不知道,可姜与倦这样垂着眼,静静看着她,任由如花美眷入眼,也似空无一物的样子,像极了一尊自持完美的玉佛,总勾着她这样的凡人,大动亵渎之念。
想看他,跌出神龛,支离破碎。
金佛宝相庄严,俯瞰世间。
长桌供果,香火袅袅。
少女背着手,轻躬脊背,自下而上地与青年对视,形成一个高低差,看上去像是随时准备亲吻上去。
而青年身姿巍峨,面似好女,长睫垂落成小扇,玉冠下的乌发于肩滑落,衬得微微蜷握的手指尤其清瘦修长。
这是一场博弈。
……因是在神佛之前么,所以故意挑弄于他?
姜与倦心知肚明,眼底落入她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意,心底有什么异样划过,配合地低头凑近,却见她唇开阖吐息,玫瑰一般娇艳,似邀人品尝。
他恍然,猛地停住所有动作。
唇,离她唇边仅仅一寸。
被诱惑了吗,绝不承认。
抬手拂过,拈起她鬓边一片叶子,他直起身来,泰然自若地问道:
“方才去了什么地方?”
对上他含笑的双眼,还有指间孱弱的一片绿叶,白妗愕然发觉被戏耍,脑海里,却还不由自主回想着他氤氲的眼眸,干净的下颌以及微动的喉结——
脸一热,被诱惑了?
刚想别开视线,就被他扳正,“怎么,是孤太纵容妗妗,以至于胆子大到连孤的话,都敢装作没听见?”
手指的热度激得白妗一激灵,连忙后退避开,被捏过的下巴处还在隐隐发麻,白妗罕见地结巴了起来,“妾,妾不敢。”
忽然又恼怒,干嘛自乱阵脚?
就听他轻笑一声,负手身后,悠悠地启唇道:
“和尚说,你对孤倾心相许。如枯木求雨露,蜂蝶待花期,哪怕只得一个回顾,也心满意足。”
他说着微叹,斜睨而来:
“孤竟不知,妗妗情深至此。”
自己说的时候不觉得,怎么他一念出来就觉得好羞耻?白妗牙齿发酸,红着脸:
“殿下您,您别说了。”
想给自己一耳光,怎么又结巴?
而且,他怎么老笑?
都怪那个老秃驴,她咬牙,嘀咕,
“还出家人,嘴把门真不严。”
姜与倦接过话,“可出家人,也不打诳语。”
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面前,姜与倦有点太高,气势又说不出的压人,白妗忍不住后退,这一退,后背便抵上一根坚硬的柱子。
他自然步步紧逼,明亮的双眸中似笑非笑。
看来善水没说她的真实身份,否则,此时此刻,姜与倦哪还有闲心调戏于她。
没错,调、戏。
毓明太子竟然在佛堂公然调戏婢女,啊不,书童。
作者有话要说: 杳杳:为什么我没有小粉花?我都日更的嘤嘤嘤呜呜呜
基友:要日更三千
杳杳:!
我太蠢了,就像一个萌新捂脸我的天呐。为了排面,为了小花花,我决定!日三千!
看了眼宝贝们的评论,
脑子:日六的心蠢蠢欲动……
手:???
第20章 爆炸
要不是被调戏的对象是自己,她都想抚掌大笑,千年难见啊铁树开花啊。
只见他越靠越近,半个身子都要靠了过来,眼角眉梢明晃晃的促狭,样貌俊美,竟有种色与魂授的风情,勾人心痒。
白妗落了下风,有点心慌慌,忽然,嗅到很细微的酒气。
自以为抓到对方错脚,她努力对上他的视线,强装镇定:
“殿下可是饮酒了?”
姜与倦“咦”了一声,终于离开她到所能接受的安全距离,“还有吗?孤以为散得差不多了。”
白妗故意埋怨:“殿下,这可是在寺庙,您怎么能饮酒呢,岂不是坏了规矩。”
他揉揉眉心,消散那一丝疲惫,“与故人久别重逢,忆起许多旧事,便稍稍饮了两盏。”他说两盏,那就是真的两盏。
好的,他是真的不敬神佛。人在庙里,都敢撺掇着和尚,公然破戒饮酒了。
幸好不是杨花落尽。
否则下一刻他晕倒在她面前,要她把这货驮走回宫,那她绝对撂挑子不干的。
不过怎么还没人来?
白妗念起,说曹操曹操就到,一个幽均卫闯了进来,按剑跪下,“殿下,属下失职!”
东府火起囚犯失踪,白妗真想看看姜与倦的脸色会有多精彩。
然而幽均卫报告的不是同一件事:
“酉时至戌时三刻,属下跟踪那名边月商人。用过晚饭,他便进了一家福来赌场,期间未曾出去,因怕打草惊蛇,只有两人监视,属下守在外面接应,然而就是一转眼间,那人不知去向。”
“属下办事不利,还请殿下责罚!”解下了自己的佩剑双手奉上,竟是让太子赐死的意思。
姜与倦只扫了一眼便道,“去向斩离领罚。”便拂袖而出。
幽均卫贴地叩道,“多谢殿下!”
白妗惊讶,看来东宫幽均卫不同于一般的暗卫,这忠心程度,怕是连皇城禁卫军都拍马莫及。
也不知道那些跟踪她,却跟丢了的幽均卫会受到怎样的惩处呢——不过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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