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耸肩,她只是一个护院,情情爱爱这种高深莫测的东西,她着实是不懂啊。
按理说,贺子初时隔十五年归京,又得圣上器重,还亲命他为九皇子的老师,他应该抓紧时机周旋于朝廷才是,可贺子初归京之后,鲜少与朝中大臣见面,表现的似乎对权势毫无兴趣。
要知道,九皇子是圣上最宠爱的淑妃娘娘所出,即便朝中已有太子,但并不受圣上宠信,九皇子日后造化还未必可知。加之贺子初掌有四十万西南兵权,圣上让他给九皇子当老师,用意可见一斑。
倘若九皇子最后问鼎帝位,那贺子初就是德高望重的权臣帝师了。
然,他不行动,亦不主动,每次入宫,皆是圣上派人来请。全然一副不问世事、不贪权势的佛子模样。
*
长公主府,褚夫人也在场。
昌平长公主是先帝最为疼爱的公主,自幼就能轻易得到她想要的一切,唯有在贺子初身上栽了跟头,她已三十有五,本就比贺子初年长,也不知是不是女子衰老的格外快,她今日见过贺子初之后,只觉自己和他之间仿佛差距更大了。
他还正当风华正茂,而她已红颜老去。
然而,令得长公主面色苍白的并非仅仅是她与贺子初的容貌差距。她抓着卫韵的生辰八字,手在轻颤,“竟……竟是一模一样!”
褚夫人亦是唇齿微颤,她一早就觉得卫韵愈发像那个人,但她从未查过她的生辰八字,然而此刻,发现卫韵出生那一日,正好是那人死的那天,而且时辰也差不多能对上……
褚夫人身子骨一软,瘫坐在圈椅上。
“会不会……只是巧合?”褚夫人不太笃定的问。
长公主歇下防备,回想起了今日在长安街见到卫韵的眼神,又狠、又坏、又狡猾……真真与那人无异。
“无论如何,卫韵不能留!”
她讨厌极了那张脸,曾经楚韵抢了她的心仪人,而如今,又冒出一个卫韵,抢她女儿的意中人。
褚夫人也表示同意,齐国公府单方面取消婚约,褚辰还不知此事,待他日褚辰归来,得知卫韵跟了贺子初,他非会疯了不可。
卫韵的确不能留了,她就和那个人一样,本就不该活着。
“殿下放心,我会想法子除了她!”褚夫人咬牙切齿。
十五年了,那个人为何还是阴魂不散?!
*
夜色如墨,子夜的风微凉。
“安睡”对贺子初而言有些奢侈,今晚亦然。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朦朦胧胧睡下……
视野骤亮,贺子初站在原地,他身处一片世外桃源,四处鸟语花香,溪水潺潺,不远处一身着火红色劲装的少女朝着他走来,她身段不算高,但胜在线条匀称,婀娜有致,她热情又妩媚,扑上前一把搂住了贺子初的腰身,脑袋搁在他胸膛,喃喃的抱怨,“子初,你都好久没来看我了!”
年少时的欢喜,总是让人刻骨铭心,入骨入髓。
贺子初的身子在轻颤,半晌不敢动作,生怕一动,这梦就碎了。
他用了十五年的时间,将西南彻底归为他的掌控之中,如今他不再是那个落魄的侯府世子,可纵使权势滔天,有翻云覆雨之能,有些人有些事也成了他的毕生求而不得。
“阿韵……”他唤了一声,“阿韵,西南如今在我手中了。” 西南是她的家,他护了十五年。
可就在下一刻,腹部突然传来刺痛,贺子初怔然低头,就见怀中人也抬起那张明媚的小脸,只是她眼中再无爱意,取而代之是又野又坏的轻笑,“贺子初,你可真让我失望,是不是有了替身,就能把我彻底忘了?你要记住,我是怎么死的,是你杀了我!贺子初,你杀了我!”
她握着匕首,在他腹部伤口反复搅拌,“疼么?贺子初?当初我也这样疼的!”
贺子初还是低头看着她,半点不反抗,好像能死在她手上才能得到真正的救赎,“对不起……对不起阿韵,我、我没有忘记过你,一天一刻都没有!”
“贺子初,我偏不杀了你,你要给我好好活着,每天都活在愧疚之中!”
一言至此,她的脸庞开始模糊,随即身子也如萤火般在贺子初面前,开始渐渐消散。
“不要走!阿韵!你不要走!”
贺子初猛然惊醒,他滕然坐起身来,一手伸向昏暗之处,触手所及,什么也没有。
腹部还隐约疼痛,仿佛方才在梦里,一切真的发生过一遍。
默了默,贺子初重新躺下,中衣敞开,修韧结实的腹部,布满新旧不一的伤疤……
*
次日一早,褚夫人便登门了,她是武安侯府嫁出去的姑娘,下人自然不会挡着她。
见到贺子初时,他刚从校场归来,震慑四方邦国的战神武安侯,近距离看,其实就是一个气宇不凡的俊美男子,他手中握着长剑,衣袍上沾了汗,神色凝肃,紧蹙的眉心好像怎么都无法抹平。
褚夫人先主动,“子初,我有话与你说?”
赵三接过贺子初手中长剑,又给他递了棉巾,贺子初一边擦拭额头细汗,一边淡淡的问,“何事?”
褚夫人隔空也感觉到了冷意,“卫韵真的在你手上?”她明知故问。
贺子初显然没有心情与她说话。
他不愿意宠爱一个替身,可卫韵……他也舍不得放手。在她身上,他总能看到那个人的影子。
“长姐是想杀了她?人在我这里,你无法下手,是么?”贺子初直接道,“长姐就想利用我拆散辰郎和卫韵的婚事,我猜你之所以想要了她命,是因为受人指使,比如昌平?”
他直呼长公主封号,可见并未将其放在眼里。
褚夫人噎住,但好歹当了十多年的当家主母,她很快就让自己镇定,“子初,卫韵到底曾是辰郎未婚妻,你这样护着她是不是不太妥当?”
贺子初“呵”了一声冷笑,“长姐不觉得自己很可笑么?你既知道卫韵是辰郎未婚妻,又何故将她推给我?”
褚夫人知道自己卑劣,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权势之人有几个是干净的。
“子初,你如今备受圣上器重,何必为一介罪臣之女荒废前程?且听姐姐一言,将卫韵交出来,以你如今的身份,京中尚未婚配的贵女可任你挑选,这个卫韵,她不吉利啊。”褚夫人苦口婆心。
贺子初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当真不知该拿卫韵如何是好。
留下她,他愧对良心,愧对他的阿韵。
可若是放手,他不舍。贺子初抬眸,突然一个冷冽的眼神轻飘飘的扫了过来,“西北蛮夷骁勇善战,辰郎此番要想安然归来并不简答,我奉劝长姐不要多管闲事,毕竟我早就六亲不认,齐国公府那些龌龊事,你自己心中清楚就好,我不插手,但长姐也记住,武安侯府说了算的人只有我。”
男人嗓音低沉磁性,声线平稳,但每一个字都仿佛渗透着威胁。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
褚夫人便是想继续挑拨,也是不敢了。
齐国公府看似表面煊赫,但褚夫人心里很清楚,没有实权的世家,荣华富贵的外表之下,只是一副空壳。
她指望着贺子初,齐国公府靠着贺子初,褚辰的将来也要让贺子初提携。
一个卫韵对她的威胁足够大,但没了贺子初的帮衬,她更危险。
更何况,贺子初方才还拿褚辰的性命做要挟。
褚夫人只待了片刻就离去,毕竟贺子初并不欢迎她这个嫁出去的长姐。
*
私宅,庭院中芭蕉碧翠,昨夜雷雨残存的水滴,一颗颗宛若翠玉宝石。
季夏转眼就要过去了,清晨的日光还有些淡淡的热。
卫韵在廊下发呆,心神不安。
她一直不想留在这里,可她若是走了,父兄该怎么办?无人会帮她一把,到了这个时候,卫韵才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可笑、可悲。深陷沼泽,她还矫情什么?离了贺子初,即便自己能侥幸躲过仇家迫害,也无法救父兄。
“侯爷他……他几时会来?”她不知道以后的路如何走,她只知道,眼下贺子初是她唯一的救赎。
卫韵向立侍的婢女问道。
婢女如实回禀,“娘子,侯爷他并未说过几时会来。”
卫韵,“……”她昨日拒绝了贺子初,想必像他那样的人,根本不屑纠缠一个罪臣之女,难道她真要把自己送到贺子初跟前去么?卫韵拧着帕子,打不定主意。
她抬手敲了敲脑袋,渴望着那个冷硬果决的“自己”能立刻冒出来,给她出出主意,但等了半天,卫韵没有察觉到丝毫变化。
经过这几次的变故,她发现,只有在遇到极致危险的时候,她才会突然变得强大,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而眼下,她还是娇软无助的卫家小娘子。
卫韵犹豫片刻,“那我能去见见侯爷么?”
婢女有些为难,“这个不好说,侯爷平素日理万机,一般人见不上侯爷。”
卫韵,“……”她虽想求他,可一想到他昨天/紊/乱/灼/烫的呼吸,可结实强劲的臂膀,卫韵就开始心慌发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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