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没记错,库房里还有季柔特意收的珍品药材,有些都是关外的稀罕物,也是准备要送去京城的。
“这些不能借公差的手送去京城。”赵谨克道。
“嗯?”
“附上信,托镖局以你的名义送,让父亲和母亲知道是你的心意。”
让公差送去京城固然方便,可旁人只会默认是他送的,而特意请托旁人绕一圈,则能好好让人知晓这些东西的来源,不能让人不明不白地收了。
“正好把你库里收的那两箱子东西也一道送走,让镖局分出四个箱子来装,路途遥远,装得太满别在路上散架了。”
既要送,便得浩浩荡荡,让所有人都看见。
季柔有些犹豫,“贴上我的名义,母亲她们,会不会不高兴?”
毕竟韩氏她们,并不待见她,会不会不想收?
“别担心。”赵谨克笑了笑,心中阴霾半丝不露,宽慰季柔,“收礼物谁会不高兴?你一片孝心,母亲心中定是受用的。”
哪怕转头拿去扔了,明面上也得笑眯眯地收下。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季柔的名声。
“那好,我明日得了空,便去让人找镖局的人过来。”
季柔岂知赵谨克心中所想,只听他讲便这样当然得以为了,一时心情大好,一面吩咐人将要送去京城的东西都收拾了,一面又和秋娥她们拾掇屋中的橱柜衣裳,翻翻倒倒,从箱底找出几身自个儿都不记得的衣裳来。
“这套骑装好像也是跟着宫里赏赐的添妆里一起的从宫里赏下的。”
季柔从箱子底下找出一件衣裳展开,她惯来身娇体弱,不似平常人家的姑娘能上马奔驰在春日里游猎打马球,是以平日里家中也没有备过骑装,这么乍一寻出来一件按着她身量做的骑装,只觉着新奇。
“大概是吧。”秋娥也记不清楚,昌安侯府位高权重,逢年过节素来就常领宫里的赏赐,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季柔每回也有不少,这一件两件衣裳是什么时候来的还真不知道。
“这花儿绣得真好看,”季柔拿着衣裳对着镜子比着,“可惜我不会骑马,倒是白费了宫里绣女的手艺。”
“这有何难?”
赵谨克不知何时也进了屋,从身后过来抱住季柔,侧头轻轻吻上季柔的发际,闻着季柔身上淡淡的香味,“我不是早就说了要教你了吗?”
“可是我怕。”季柔扭过头看着赵谨克,“沅姐姐小时候就从马上摔下来过,险些叫马踩断腿,兄长们就再不敢教我。”
赵谨克轻笑,“你兄长那是怕你爹,不敢受怪罪。”
季达季柏虽然是季家的儿子,但到底是庶子,岂敢那嫡女的安危开玩笑,何况还有姜氏那种谨慎稳妥的姨娘,自然顾忌甚多。
“我不一样,我是你夫君,既能保护你,也能教你,绝对不会让你从马上摔下来的。”
“那我们明天就去好不好?”季柔也抱住赵谨克的腰,“去城外,还有杨子坳的烤羊。”
她在宅子了闷得够久了,从嫁给赵谨克之后就再没在宅子里待过这么长的日子。
赵谨克却没应,眸底覆了一层难觉的阴霾,道:“后天吧,明日我有公事要出去一趟来不及出城了,后天带你去骑马。”
“那好,”季柔欣喜应了,“我就先去试试衣裳合不合身,还能来得及让秋娥改改。”
“好。”赵谨克松开季柔,笑意清浅,“去试试,正好也让我瞧瞧。”
季柔拿着衣裳去了,到了屏风后头便解衣裳边唤了秋娥过去,屋中只剩下秋红一个人还在收拾着橱柜。
“公子。”秋红走上前低低出声,双手奉上一块玉牌。
赵谨克低眸看着秋红手中的玉牌,汉白玉的玉质雪白如膏。
他始终在梦魇的边缘泥足深陷,他发怒,他起杀意,他失去理智终日惶惶难安。他觉得自己疯了病了,他总怕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的恶念。
归咎到底,是生了心魔。
“很好。”赵谨克将玉牌攥入袖中,挥退秋红,“去吧。”
前世种下的心魔潜伏着伺机而动,他既躲不掉,那便只有——除掉。
……
孟子方是第三日走的,他尚需回京复命,不能在青州逗留太久。走前来寻季柔道别,庭院里,赵谨克陪在季柔的身旁。
季柔也没有什么能让孟子方捎带的东西,只是很简单告了别,孟子方说会在京城等她回来,季柔也不知如何与他说那归期无期,一番道别,各怀心事,心不在焉。只是在最后的时候,季柔看着收了太阳的天幕,给孟子方送了一把油纸伞。
赵谨克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在孟子方走之后出门去了衙门。
天幕灰蒙蒙的,也不下雨,青州难见的阴沉天气,出城十里,往京城方向的官道上杂草丛生,
荒郊野外,僻静无人,骏马飞驰而过惊起林中飞鸟。
热血洒下时,惊起一片尘土。
“论豢养死士,赵家果然源远流长自有门道。”孟子方伸出指尖抹去唇角的鲜血,嘲弄地瞧着赵谨克踏过一地尸体而来,“赵家回京才几年,这死士营便又建起来了。”
“倒是不敢承你谬赞。”赵谨克淡淡勾唇冷笑:“季申在武宗一朝时便开始秘密训养死士,只是精锐的都不在你身边罢了。卖命这么多年,到底,你还是不姓季。”
季申有自己的儿子,孟子方在季家再多年,他仍旧还只是一个外人。
孟子方的眼里刹那染了阴骘,嗤笑道:“说这些有何益?赵谨克,你在柔儿面前装了一路的正人君子深情款款,总算是到了露出真面目的时候了?”
“怎么,是那夜让我在柔儿面前揭了你这画皮,所以装不下去了?”
“我与阿柔情投意合鹣鲽情深,岂是旁人三言两语挑拨的了的?”
赵谨克一点都不生气,临到此时看清了这心魔,反倒心平气和,“阿柔素来信我,依赖我,与我一片情深,我与她,注定是要白头偕老携手一生的,旁人再如何从中作梗也是白费功夫。”
“你自己心里也应该清楚,你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她可曾与你有过半分兄妹之外的感情?她与我,却是夜夜同床共枕,半刻不能相离的。”
同床共枕,共结鸳盟,季柔那么娇弱的身子,该是如何承欢?
“你住口!”孟子方怒斥,眸中猩红,“都是你哄她的!赵谨克,你装什么深情,你早晚都是要与季家为敌的,你把柔儿哄得俯首帖耳到底安的什么心?你不愧是赵太后教出来的,她哄先帝那手功夫你倒是学得极好!我纵使拼了性命,也绝对不许你伤害她!”
“到底是谁在伤害她!”赵谨克亦沉声怒喝,“你明知她嫁入赵家已是千难万难,你又装的哪门子情深意切?倘若你真心爱她,就不该再觊觎打扰她,说得冠冕堂皇,可你做得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你自己那龌龊的私心,是你想毁了她!”
赵谨克缓缓提起手中的剑,“你不配与我提爱她。”
“呵,”孟子方的笑意嘲弄,混着丝丝狂肆的血腥,“柔儿这样单纯,一心想好好做你们赵家的媳妇,可她不知道,不管她怎么做早晚你和你们赵家都是会伤害她的!她如不了你们赵家的眼的,那么我早一些替她斩断情丝有什么错?不如让她早早看清你的真面目,免得以后心伤。”
“反正她,”孟子方举起长剑,剑锋上的鲜血凌空落下,“本来就应该是我的。”
好一番谬论。
哪怕当年早就听过这一番说辞,赵谨克仍禁不住让他气笑,
狡诈诡辩,隐忍不发,季申那一套本事孟子方尽得真传,这也是他前世今生总是不敢贸然与季柔戳穿他那套龌龊心肠的缘由。
到底孟子方与季柔青梅竹马,只要不当着季柔的面逾矩被季柔自己勘破,他就总有一套说辞哄骗她,什么都伪装成一副兄妹情深的样子。
“多说无益。”赵谨克的眸底云淡风轻,“动手吧。”
……
风起,风云涌动,山雨欲来,长剑穿胸而过时,是一种痛快的犀利。
“我本想带她远走高飞不理世事,是你纠缠不休。”
“你不配……得到她。”
“配与不配,不是你说了算的。”
“你不配……”
血雨洒落,涤荡一清的是刻入灵魂的梦魇。
“公子,都装好了。”
一辆简陋的青蓬马车上,尸体一具又一具地堆垒而上,几滴鲜血自间隙里滴答落下。
赵谨克用布抹缓缓去剑锋上的鲜血,看着那三尺清风映出了他的双眸,清冷坚毅,眸底几分深沉沧桑却又如此熟悉。
很久以前,也是他亲手斩断了他的生机,旧日重现,亦是如旧时平静。
赵谨克伸手挑开车帘,那具尸身压在最上头,闭着眼睛,断气已久。前世半生纠缠,本以为今生桥归桥路归路,可地狱无门你偏来闯。
赵谨克从胸口拿出玉牌,平安无事牌纤尘不染,赵谨克最后看了一眼孟子方的尸体,随手将玉牌仍到了他的尸身上。
“把尸体带出青州界外再扔了,尽量做得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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