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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春刀与绣花针 (带带带太监)


  今晚是阮二叔守夜,其余人都阖上眼睛养精蓄锐。


第17章 心意
  骤然听见尖锐的哭声时,阮呦眼前的视线还是昏暗的,心惊了一下,利索地爬起身子。稀薄的月光下,攒动的人影争抢打斗着,眼前一片混乱。
  几个男人蜂拥而上,哄抢着阮家的包袱粮食,阮家人红着眼眶,抡起木棍柴刀就冲上去。陈娘子挥舞着菜刀,不知砍在谁的身上,传来刀没进肉的钝响声,伴随而来的是几声惨叫哀嚎。
  女人又哭又笑地掐住阮惜的脖子,眼底是令人心惊肉跳的癫狂,她掐得用力,手掌泛白。
  阮惜的小脸憋得通红,渐渐变得青乌,连哭都哭不出。
  “哈哈哈哈,掐死你!去死!”
  “去给我的梨花陪葬,哈哈哈哈,你们都该去死……”
  “呜呜呜,娘的梨花啊……”
  “滚开,疯婆子!”阮二叔大力地扯开桃婶子的手,用力地一脚踹过去,“滚开!”
  “哇……呜呜呜……”阮惜大哭出声,脸震得发紫。
  桃婶子摔倒在地,用袖子里掏出一把剪刀,从地上爬起来,满是恨意地冲向阮二叔。
  “二叔!”
  “二弟——”
  剪刀斜斜地插进阮二叔的脖子,血飞溅出来。
  阮爹冲开身前的男人,红着眼眶怒吼着冲上去,“啊——”他一脚将桃婶子踹翻在地,用木棍一下又一下砸下去,砸下去。
  砸在桃婶子的头上,一棍又一棍。
  脚下的人渐渐失去哀嚎挣扎,成了一滩肉泥,阮爹发了疯一般,眼睛猩红,木棍上沾上血肉,生硬的脸庞沾了殷红的血。
  死人了。
  杀人了。
  阮呦抱着阮惜蹲下身子,缩在角落里浑身颤栗,呼吸越来越困难,视线周围泛起黑黑麻麻的点,她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宛如被人扼住喉咙。
  阮呦无力地跪在地上,意识越来越模糊,又是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
  “呦呦!”阮雲在竭斯底里的呐喊着。
  恍然间,阮呦好像看见阿奴哥哥的手指动了动。
  他在挣扎。
  —
  阮呦这一昏迷,足足晕过去五日,阮家人一片悲戚。
  她醒来的时候睡在阿奴哥哥身旁,她的右手与他左手十指相扣。
  阿奴哥哥还在昏迷中,阮呦看着紧紧相扣的食指,抿着唇笑起来。
  她好像明白阿奴哥哥的心意了。
  陆长寅的耳尖微微动了动,却毫无清醒的迹象。
  阿奴哥哥身上的伤口又开了,血浸湿了衣裳,得快些给他换药包扎才行。
  阮二叔死了,阮家寻了一处偏僻的地方将他葬了。立了木碑做上标记,如果能活着出去,他们日后好再来接他,将他和阮爷爷同郑氏一同接回去。
  阮家的粮食只留下了一小半,阮呦昏迷的这几日阮父和阮雲每日都去抢吃的,带着伤痕回来。
  只是渐渐的,很难抢到吃的了。
  因为同行的人也没有粮食了。这段日子难民的精神渐渐崩溃,流民们已经饿疯了,有不少人挖了土地庙前的泥充饥,几日后肚子胀得圆滚滚地死去。
  每天都有人哭着寻找自家的小孩,然后在一堆柴火里寻到残缺的肢体骸骨。也有不少人垂涎地看着路旁倒下的死人。
  阮雲紧紧将阮惜照看着。
  又赶了好几日路,阮家没粮食了,也抢不到粮食,陈娘子便跟阮家商量去林子中打猎,与其活活饿死,不如去碰一碰运气。
  阮呦晕倒之后身子一直没缓过气来,她身子骨本来就差,逃荒这近三个月开都是憋着一口气,这回晕过去后,身子骨就真的变差了。
  走几步路就喘。
  好在阮家在林子里找到一处山洞,外面被密密麻麻的枯草遮住,若不是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出来这里有个山洞。
  阮家将阮呦和陆长寅安置在里面。
  阮雲怕阮呦照顾不过来阿奴和阮惜,就带走了阮惜,反正他是带着阮惜去安全一些的地方挖树根,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阮呦抓着阮父的手,“爹爹,娘,义母,你们要早点回来。”
  “呦呦在这里等你们。”她吸了吸鼻尖,暗恨自己身子不争气,不然也能陪着他们一起去。
  好在,好在没有心慌的感觉。
  “呦呦,不用担忧义母和你爹娘,还记得义母最初跟你说的话?”陈娘子笑着问她。
  阮呦点点头,她记得的,义母给了她一把削铁如泥的尖刀。
  “呦呦,路上会发生些什么事谁也无法预料,你要知道,人本性不是坏的,但有时候为了活下去却不得不变坏,在这样的年头,没有好人坏人之分,大家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活着,义母不希望你有用到它的那一日,但义母希望在需要用它的时候,不要害怕,你要相信你所做的都是正确的。”她抿着唇重述母说的话。
  一字不差。
  陈娘子就心满意足地笑起来,“呦呦记得就好。”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阮呦的眼泪没忍住,啪嗒啪嗒掉下来,她连忙抬手去擦掉。
  她哭了太多次了。
  哭得眼睛有些疼。
  —
  阮呦只是去山洞外面捡了几块石头回来,山洞里就聚集了几个男人。
  他们围着阿奴哥哥,手上握着刀,眼睛像饿狼一般发绿,看着手推车是昏迷的陆长寅如同看着砧板上的一块肉。
  阮呦看清了他们眼底的癫狂,吓得颤栗起来。
  他们想吃了阿奴哥哥。
  疯子!这些疯子!
  陆长寅昏昏沉沉的醒来,就看见黑瘦的男人眼底闪着精光,高高举起地菜刀向他砍来,看着越来越近的刀,浑身上下如同灌铅一般沉重。
  他拼了命地想挣扎,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千钧一发,一抹娇弱削瘦的身影直直冲了过来,挡在他的面前。男人惨叫一声,刀掉在地上,手出了大片大片的血。
  陆长寅看着眼前孤注一掷的削廋身影。她抖着手,握着尖刀,在站他的前面,护着他。
  “滚开——”她朝着那些饿得发疯的流民吼着。声音颤得厉害,带着浓浓的哭音。
  眸底的坚冰碎成一片片,再也拼凑不齐,陆长寅的心底软得一塌糊涂,在此刻溃不成军。
  他阖上眼睛。
  认栽了。
  “呦呦。”身后想起磁沉沙哑的嗓音。
  阮呦身形微顿。
  他在叫她的名字,清冽中带着柔意,如同轻拂过脸庞的轻羽,让人耳尖酥麻。
  “闭上眼睛,乖。”
  阮呦回过头,阿奴哥哥站起来了,他很高很高,身形清瘦却让她感到安心。
  陆长寅蒙上阮呦的眼睛,隔着手背克制又隐忍地亲了亲阮呦,感受到她的眼睫轻颤。
  阮呦的手一松,刀不见了。
  —
  她只觉得自己失聪了好久好久,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她听话地闭着眼睛,视线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闻见浓浓的铁锈味,她的眼泪滚落下来。
  良久,温热的柔软贴在她的脸上,舌尖舔了舔,一路向上,轻轻挪到眼睛,吮吸着从眼睛滚出来的泪珠。
  阮呦知道。
  已经结束了。
  阿奴哥哥身躯重重地倒在她的身上,扑鼻而来的血腥之气,他清瘦的骨头硌得她生疼,撞得她向后踉跄几步,耳畔是阿奴哥哥微弱急促的呼吸声。
  “阿奴哥哥,你到底喜欢我吗?”她鼓起勇气问。
  “喜欢。”陆长寅抿着唇。
  喜欢得要死,喜欢得愿意把命给她,喜欢得恨不得将她揉入骨髓,生生世世不分开。
  可是他配吗。
  这样好的姑娘。
  “那阿奴哥哥真的定亲了吗?”阮呦的小脸有些紧张。
  “'定了。”陆长寅嗯了一声,声音是从胸口震出来的,看着阮呦黯然的神色,他唇角勾起浅浅的笑意,“已经退了。”
  阮呦嘴角绽出笑意来,梨涡浅浅的,她鼻尖通红,伸手扶上他□□的腰,乖巧地问道,“阿奴哥哥,我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她想看他。
  “不可以。”陆长寅捂住她的眼睛。
  他太狼狈了。
  小姑娘轻轻的“哦”了一声,果真没有睁开眼,她就静静地等着,脚边是残肢断臂,那一张小脸满是信任。
  她怎么能这么乖。
  陆长寅舔了舔唇,半垂下眼眸盖住克制隐忍的暗潮,这是上天赠他的至宝。
  所以他更不能伤害他。
  他更希望阮呦不是那么好,那样他才能狠心,才能狠心,不顾一切将她锁在身边,哪怕她后悔了想走,他也不放。
  生是他的,死也是他的。
  “阿奴哥哥,我帮你上药吧。”阮呦贴着她,温热的血从他的身躯上浸过来,她胸口也染了血,湿了一片,风从洞口吹来,透着凉意。
  缄默良久,陆长寅从胸口震出一声“嗯”。
  阮呦睁开眼睛,清晰片刻,又被眼泪模糊了视线,阿奴哥哥已经成了血人。
  精瘦的身躯就在眼前,狰狞见骨的伤口不断渗出血,阮呦用手捂也捂不住。
  她咬着唇小声地哭,从包袱里取出之前抢的药膏,柔软的手指沾了药膏,细细地替他擦拭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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