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不单是京城繁盛贸易之所,也是人流最密集的地方,因而大部分商家都将灯会定在此处。距离西市入口还有数十丈,前方便已堵得水泄不通,众人只好下了马车,以足代步。
凝霜看着眼前密密麻麻形态各异的花灯,深觉大夏朝的国力一日强似一日,虽说这灯会年年有,可每一次置身其中,似乎都能有新的发现,今次更是非凡,不知是哪几家商户联合起来共同造了一座巨大的冰山,矗立在河中搭起的高架上,里头华灯闪耀,远远望去,恰如月中仙宫一般,无怪乎在场的女眷们都变成偷药嫦娥,情不自禁地被吸引过去。
程迟见她对那冰山格外注意,心中一喜,便要领她过去瞧瞧,谁知身后却传来弱不禁风的一声低呼“哎呀!”
程迟有些不悦的转过头去,“三妹,你怎么了?”
一路上傅凝妙缠着他问东问西,恨不得连他祖宗十八代都打听清楚,程迟颇为不耐烦,这会子见她乔张做致引人注意,心中更是不悦。
傅凝妙却不似装假,面上微露痛苦之色,蹙着秀眉道:“我方才急于下车,不慎跌了一跤。”
当着若干人的面,程迟不好置之不理,只得拿出做哥哥的榜样来,“这可如何是好?不然,咱们就回去吧。”
傅凝妙当然不肯,好容易才避开程夫人的耳目出府一趟,她自然得抓住机会跟程迟单独相处才好,怎能轻易放过,遂嘤嘤呖呖的道:“只是一点轻微的扭伤,不妨事的,表哥你自去玩吧,我看着你们就好。”
她如今也算学乖了,懂得以退为进。
傅凝婉眸光微动,知晓她打的什么算盘,不过这倒正合了她的意,遂轻声说道:“那怎么成?此处人来人往,万一再磕着碰着,母亲知道一定会担心的。”
因望着程迟恳切道:“表哥,不如你扶三妹到那边医馆略歇一歇,二妹由我照看便好。”
程迟眼看街市上人头攒动,这会子就算折返回去,不知要费多少功夫,且不知会否又闹些幺蛾子出来,只得懊丧的叹了一息,认命道:“好吧,三妹,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一壁恋恋不舍地望了凝霜一眼,深觉时运不济。
傅凝妙却管不了许多,蹦蹦跳跳的依偎在他身侧,恨不得化成藤勾到他身上——反正她崴了一只脚,程迟正好做她的拐杖。
待那两人消失在车水马龙中,傅凝婉便看着凝霜,难得亲切的道:“二妹,你想去看冰山么?我还有些琐事料理,不若咱们就此分道扬镳,半个时辰后再于此地会合,你觉得如何?”
凝霜本就与她性情不投,虽知傅凝婉故意支开自己,但是正好,她也巴不得被撇下。一个人才好玩得尽兴,若时时刻刻扮姐妹情深,未免太累了些。
于是她含笑点了点头,“就依大姐姐的吧。”
姊妹俩相亲相爱地拉了会手,方才各自分开。
眼看着傅凝婉莲步轻移向既定的方向而去,凝霜约略猜到她要去见谁,不过,反正也不关她的事。
至少在出阁之前,她还能享受到闺中女儿的浪漫时光,且是独属于她一人的时光,凝霜觉得很开心。
*
萧易成沿着西边一溜店铺缓缓踱步,目光却并未停驻在那些精心打磨的花灯之上,而是轻轻一瞥便移开去,仿佛这繁华集市的任何事物都无法吸引他的注意。
他身畔一个衣着华贵的俊伟男子笑道:“阿成,是你发帖子请孤过来赏灯,怎么自己却提不起兴致,是因为孤在,让你不得肆意了么?这主人当得未免太委屈了些。”
萧易成神情淡淡,“只要殿下高兴不就好了么?身为臣子,本该事事以殿下为先,各人的喜好微不足道。”
“原来你也会说这样的漂亮话,”太子饶有兴味,“孤可不记得你有讨好别人的必要,说罢,今日为何邀孤过来?”
萧易成自然不可能说请你当挡箭牌的,只平静敷衍道:“殿下还是安心与民同乐吧,过了今日,怕是想来也来不成了。”
太子想起宫中森严的规矩,还有他那位严厉且多疑的父皇,亦觉唏嘘不已。萧易成有句话倒说对了,于他而言,真正自在的怕也只有今日而已,遂不再多问,而是专心致志欣赏起街畔的花灯——不得不说,宫中的灯会虽然精细,有时却也流于死板,反倒是这些民间匠人妙手偶得的产物更富趣味。
萧易成目光流连,并未注意那些精巧的小东西,而是恍若无意地从来往人流中掠过,仿佛想要发掘什么。
淮安拿起一个鱼戏莲叶的竹编灯笼,喜孜孜的道:“少爷,我听说二月二互赠莲灯是为定情之物,若是碰上心仪的女子,没准能成就一段佳话呢。”
至少他就已偷偷取中了好几个如花美眷,只是怎么也分不出优劣来,又不好都去送——除非他想被当成流氓打死。
萧易成淡淡一笑,“如花美眷易得,知心人却难求,恐怕——”
话音未落,他的两眼便定定望向前方,只见傅凝霜身着一袭淡黄衫裙,款款从河边暗影处行来,橙黄的灯笼照在她白皙俊俏的小脸上,隐约还能看到微细的绒毛,她正轻轻俯身,同一家摊主和气商量着什么,偶尔还露出些赧然笑意,此情此景,似乎格外宁谧美好。
淮安发觉自家少爷好好的发起痴来,不由伸手晃了两晃,唤道:“少爷,少爷!”
不会又被魇住了吧?
萧易成面无表情将淮安的爪子拨开,“我很好。”
只是不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叫他好找。
第16章 静好
太子何许人也,只消简单一瞟便已知道同伴心中所想,当即轻笑道:“易成,那女子是何人?”
萧易成淡淡道:“是南明侯府傅家的二姑娘。”
尽管他有意用了生疏的口吻,太子还是从中听出一丝压抑着的关切,愈发觉得有趣,“她怎的一个人出来,傅家就没人与她作伴么?”
萧易成也觉得奇怪,他知晓傅凝霜跟那位大姐关系不好,两人不结伴同游亦说得过去,不过,那个像跟屁虫一般时时黏在她身后的程公子呢?怎的也不见人影?
太子一挥折扇,佯叹道:“孤生来有怜香惜玉之心,此女茕茕孑立,孤岂能不伸出援手?”
便要上前“嘘寒问暖”去。
萧易成忙将其拦住,竖起剑眉道:“太子,臣知您并不爱好女色,更加不会夺人所爱——那女子将要定亲了。”
“哦,是吗?”太子笑得促狭,“孤可没有你口中那般高尚的情操,孤只知道,朋友妻,不可欺……”
话音才落,眼前便没了人影。理?
淮安眼见自家少爷一阵风似的追了出去,正要赶上,谁知领口却被人一把拽住,回头一瞧,只见东宫那位殿下含笑朝他摇摇头,不过眼中的意味可不友好——仿佛他敢去打扰那两人的好事,即刻便会落到身首异处的下场。
不过要是将世子爷跟丢了,回去后也是一场麻烦呢!
淮安胆气便弱了几分,怯怯道:“殿下,小的身为奴仆,岂有不随侍主人身侧的道理……”
太子比了个嘘的手势,神情颐然,“如此吉日良辰,还是让你家少爷自在些罢,没准过不得多时,府里就会有一位少奶奶呢。”
“少奶奶?”淮安糊涂的朝后看了一眼,总算醒悟,“您是指傅家二小姐?”
太子拿扇柄点了点他的额头,但笑不语,心道萧易成说的不错,这小子真是个傻的——如此显而易见的情状,怎么还瞧不出来?
原来如此,敢情少爷前几日不是中邪,而是害相思病了!淮安正沉浸在新发现并沾沾自喜中,谁知脚下一个趔趄,却是那无情的太子爷强行拖着他离去——淮安跌跌撞撞望着太子后脑勺道:“殿下,您要带我去哪儿?”
“当然是去男人该去的地方。”太子笑眯眯道,“怎么,不高兴与孤沽酒对饮么?”
淮安不意能有这番殊荣,难免受宠若惊,诚惶诚恐道:“不敢,小的只怕酒量不好,扰了您的雅兴……”
太子心道这就对了,萧易成那病歪歪的身子不知怎的酒量会恁大,两人每每对饮都是惜败,害得自己面上无光;难得碰上一个傻子仆人,这回可得好好从他口中问出实话——他就不信揪不出那位表兄弟的把柄,看他还能傲得起来!
顶好是能挖出萧易成小时候的糗事,日后好好取笑他一番——谁叫母后老是拿别人家的孩子作比。想到此处,太子只觉心情愉快极了。
*
萧易成并不知自己已落入好友的“算计”之中,只是双眸定定,如被一块无形的磁石吸引般直直地向道旁的花灯铺子走去。
凝霜看中了一盏鲤鱼打挺的灯笼,正不厌其烦地同那摊主讨价还价——她的钱袋子忘在马车上了,随身就带了几枚铜板,偏偏花灯节物价飞涨,此刻她和城隍庙那些讨饭的穷光蛋无异了。
摊主见她衣着华贵,更想着大捞一笔,压根不信什么钱包掉了的谎话,遂操着一口外地口音,义正辞严道:“不成,一分钱一分货,小姑娘,我这厢便宜卖了你,后来人怎么办,若个个都如你这般,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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