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他的大孙子竟然意外的很像自己的亲弟弟,他的远儿,也是他的……
“大哥!看我为你屠了西夷!叫他们再也不敢来犯!”那个少年笑得满脸肆意骄傲,常年阴冷的大殿因着他昂首站立在那里,竟有几分阳光透过镀金的窗棂洒进来的感觉。让一直不肯松口放他去的自己,竟就这么恍恍惚惚的答应下来……
却没想到这一别……
“皇帝。”太后叫了他一声,又是一声“皇帝!”远儿的死是母子两人心里永远的痛。只是太后不知道,自己的大儿子心里因着那个从小宝贝到大的孩子的死,这些年里,一直如乾元内殿一般,再也没有光亮透出来。
经太后这么一叫唤,皇帝才回过神来。决出自己方才的失态,他连忙用笑来掩饰,“这孩子生的真好。跟远儿有五六分相似呢。真看着就喜欢的很!”
老太后感慨万千的点点头,“可不是!真是个好孩子。招人爱的很。皇帝你这些儿子,没有一个跟远儿长得像的。就这个宝贝,真像啊~”看着墨澜凊疑惑的眼神,她笑了笑,给自己最疼爱的孙子解释道,“是你们的小皇叔。老大没出生前就去了。当时带去了我半条命啊……”
皇帝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还能反过来安慰老太后几句,“都过去好些年的事了。母后就不要再伤心了。等着孩子长大了,叫他带着远儿那一份一起孝顺您。”
老太后情绪这才好些。“哀家都这么大岁数了。哪里还能指望着他长大?能看见他会跑会跳,会叫哀家一声老祖宗了,哀家心里就够了。活这么大岁数有什么意思!远儿还等着哀家下去呢!这孩子从小就不省心,也不知道离了哀家这些年,在下面过得怎样……”她想到小儿子,心里就有无尽的伤心。不过自顾自说了半晌,好歹她还想到别再招皇帝心里难受,忙打住了。转头看向墨澜凊,“阿凊快过来看看你儿子。光眼巴巴的看着哀家抱着,还没叫你亲香亲香。”
皇帝知道老太后的意图,便顺着老太后的意思,也笑眯眯的站在一旁,看着墨澜凊接过他软乎乎的宝贝儿子。
墨澜凊捧着那个小团团,怎么都没看出来这小娃娃像他的什么听都没听过的小皇叔。在他看来,这个小家伙明明像自己和他的妻子,那小鼻子小眼睛全都顺眼的不得了。
想到刚刚筋疲力尽给他生下儿子的妻子,再看看那手里的小肉团。墨澜凊只觉得心里柔软的一塌糊涂。
这是我的家。他想。母后走了之后。时隔经年,他又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家。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像他的小皇叔因而会得到父皇青眼会给他增添在父皇心里分量的孩子,而是他的儿子。唯一的孩子。
俯□,在老太后和皇帝善意温和的眼神里,墨澜凊像亲他儿子的娘亲一样,在儿子柔嫩的小额头上,印上了一个温柔的吻。
父王的宝贝。
第六十六章 得立太子
第六十六章得立太子
黑暗的宫殿里,高高的皇座上。有一个人久久的坐着。直到这皇城之中最深的宫殿都熄了烛火,他还身形未动。
一个人的名字呼噜噜滚在喉咙里,却始终无法吐出。自夜晚时看到那一张新生的稚嫩小巧却与那人有五分相似的脸就被勾起的心绪在此时再也无法抑制,在心里泛滥成潮水,从头到脚,将他淹没……
静坐。静坐。从漆黑的夜,到静谧之中突然想起了新年的钟声,又到死寂的殿里透出一丝丝的微光,紧接着红色的云霞染了天际,从一丝到一片,然后天空大亮。他都没有任何的动作声音。若不是那一双因苍老而略带浑浊的眼里太过强烈的痛苦,他看起来就像是坐着睡着了。
远儿……远儿……他在心里大声喊着那个骑着马越跑越远的少年,等等哥哥……然而他却在冥冥之中像千百次里一样,眼睁睁的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越走越远。然后再也看不见。
再也看不见……
请,请回头看看我……一行热泪顺着他苍老的脸留下来
他好像感觉到脸上流过热热的什么。他抬手去摸,摸到一手鲜艳的红色……
是谁的血……是了,是他的血……
不要……不要!
他身体想被重击一般剧烈的抖了一下,在新年的第一天凄冷的清晨里险些滑下高高的王位。
原来一切一切只是他的臆想而已。没有骑着马笑得一脸天真骄傲的少年,没有一片美的让人心惊的草原,也没有溅到他脸上的鲜血。什么都没有。只有他自己。
只有他自己,坐在高高的皇位上。孤独的守着又一年新年的钟声。守着这宫里心思各异却貌合神离的人们睡去又醒来。也守着他最爱的人在自己梦里一次又一次来临又离去。一遍遍的问,大哥,你为什么同意我离开京城……你为什么同意我离开京城……你为什么同意我离开你……
为什么同意,他走了……从此天人阴阳两隔断,经年生死不相知,方才明白那一瞬间晃神的原因,来不及决定,却已得到再也无法相见的消息。
再给朕一次机会好吗?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这些年,我够了,我再也撑不了了……
“皇上?”门外响起同他一样垂垂半生的老太监小心翼翼的问询声。
他抬起手重重的抹了一把脸,抹去满手早已冷掉的泪水。手掌却没有离开早已被岁月模糊了的坚毅脸庞,还是挡着眼睛,像是再无力披着龙袍,满身威严的运筹帷幄一样。可是最终,他还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放下了带着白玉扳指的右手,“吴之源,进来伺候吧。”
他还是要撑着。纵然千人埋怨万人敷衍,他总要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到潮来潮去尘埃落定,所有不甘于被摆布的人终于成熟的站起……或是把他打倒,然后他就可以放松的离去。卸去一身压住了他脚步的龙袍,穿上骑马时该穿的那一身装束,找他去。找他去。
看着宫殿里端着脸盆布巾新服金靴鱼贯而入的人沉默的布置好了一切,他脚步稳妥的迈下了金色的阶梯。“吴之源,叫笔墨上人先伺候着。朕洗漱完了就要拟旨。”
那一道金黄色的圣旨石破天惊,原以为皇上要一直拖到自己垂垂老矣的时候才肯把继承人的位置拟下来,却没想到今早上才隐隐得到消息秦王妃生下皇长孙,午后就接到了皇帝昭告天下的关于立太子的旨意。
一道圣旨,总难免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些人早已料到了,有些人兀自心里不甘心,也有人觉得早该如此。
新升任为太子的墨澜凊说是突然被金元宝砸到了也不为过。早已做好准备父皇会把立自己为太子的事情拖到年后,甚至打好了精神要准备在年节里这段时间好好应对来自自己兄弟的刁难。却没想到在年初一,这立自己为太子的旨意就昭告天下了。隐隐料到是因为自己宝贝儿子的原因,从父皇旨意里同时把自己儿子立为皇太孙就可以看出来。不过墨澜凊却也不觉得自己受之有愧。身份上他同大哥一样是正经玉牒上的嫡子,而这些年里,谁是争权夺利,谁是真正在其位做实事,相信他父皇心里也有个谱子。虽然把儿子一个个抬起来看他们各自的心性表现以确定最适合为君的人不失为是为不偏不倚一心为国的做法。
但是……想到他幼时贪玩,听到元后丫鬟偷偷嘀咕“这药量又加重,皇后娘娘的病是好的快了,只是怎么总让人心里觉得不妥?”,想到荣妃始终得到“近似皇后”的待遇,享受高于她身份的份例却连宫权的边儿也摸不着,想到父皇待他们几兄弟总是说的那句“父皇对你很满意”,他就觉得不寒而栗。
呵……不过,早就不期待所谓父亲了不是吗?他有家。
想到因为刚刚生完产不能移动的贾瑶,没机会第一时间穿上太子妃朝服,再想到被太医诊断为很健康,吃起奶来呼哧呼哧看着就喜人的胖儿子,他一边让人伺候着自己穿上杏色的太子朝服,一边心满意足的打量着镜子。
“太子妃这会儿在做什么呢?”他偏头问被派来伺候自己的纸纹。
纸纹低下头抿嘴一笑,“回太子的话,奴婢不知。”
墨澜凊听见她这么说倒有几分惊讶,挑了挑眉,“去伺候你家太子妃吧。”转头对着低眉敛目的年轻太监道,“高书合,来给孤系腰带。”
“是。”高书合两步走上来,接过来脸色有几分苍白的纸纹手头的活儿。这个丫头,也不知是自己的意思还是太子妃授意的,可是如今太子妃刚给太子生了一个的皇上青眼的皇长孙,一生下来就被封为第三代准继承人。太子殿下正用得着贾家,断然不会在这段时间给太子妃一点不痛快。
想来,是她自己心大了吧。
纸纹这却是自己的意思,但她却也是因着心里头误会了才会如此。贾瑶派她来伺候并没有什么深得意思,不过是因为那些伺候他们的人都在王府里,随便把人叫来宫里也不方便。贾瑶便派一个伺候惯了的人去照顾些墨澜凊的起居饮食,自己先用着老太后赐下的一个也是心灵手巧的大丫鬟。然而纸纹以为贾瑶是因着自己刚生产完又一个月都见不了墨澜凊,多少有让自己给固宠的意思。故而有之前那么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