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瑭心里有些复杂。
许宁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将军,军署衙们那里,还需尽早解决。”
刘瑭见许宁对林玉致毕恭毕敬,还喊她为将军,心里纳罕。他这小友仗着有几分功夫,又受徐大人提拔,往日最是心高气傲。就连孟忠,他也未必放在眼里。
刘瑭脑子转得快,此役,孟忠和手下亲兵皆战死,这位林大人不止好好的回来了,还带回了许宁以及一万灵州军。就许宁对她的态度看来,碾子崖下当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他悄悄朝许宁递了个眼神,许宁只微微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南楚各州城均设城守府以及军署衙们。城守负责一州民生政事。守将负责一州的军事。各州治下的县城设县衙,负责各县的一应事务。
许宁先一步带人进了军署衙们,将孟忠的党羽尽数抓捕,而后才请林玉致入驻军署衙们。
军署衙们是灵州武将的办公场所。孟忠这些年在灵州没少搜刮民脂民膏,这军署衙们建的倒是恢弘大气。想来城守府也差不到哪儿去。
许宁道:“将军,能在军署衙们处理机密军务的,都是孟忠的死忠,留之无用。”
林玉致却道:“也未必就没有用的。”她说着,看了眼杨凤席。
杨凤席道:“孟忠在灵州多年,贪赃枉法,构陷忠良,欺压百姓。即便他死了,犯下的错却不能因此而被抹杀。这些人,这些账目,都是证据。他们理应受到审判,为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这……”许宁有些犯难道:“孟忠生前没少打点上头,这里头牵扯的人不少。而且,最大的头可是蔡家的人,就算证据呈上去了,怕是也没什么用处。”
“谁说要将证据呈上去了。咱们灵州的事儿,自然是在灵州解决。”
许宁没明白他们的意思。
林玉致好心的解释道:“将孟忠的尸体悬挂在街市上,还有孟忠的同党,全部押赴街市口。将他们所犯过错公之于众,将受冤被捕之人全部释放,所占百姓良田,商铺,尽数归还。”
“可若不经过朝廷授意,上头怕是会怪罪。毕竟将军眼下还占着潞州军的头衔。”许宁说道。
“朝廷怪罪什么呢?怪罪我们惩治恶霸,整顿城防?”林玉致笑了笑,说道:“许副将,孟忠擅出灵州,致使灵州兵马折损过半,灵州军心动荡,百姓心中惶恐,扬言孟忠有献城投敌之嫌。我们此举,不过是安抚民心罢了。”
“况且,我们只是暂时扣押孟忠的人,又没有就地处斩。这些人,等朝廷的任命下来,自是要交给新任城守和守将处置的。我们眼下之举,是‘不得已而为之’。要知道,灵州对朝廷的重要性,丝毫不亚于紫金关。”
许宁恍悟,面带愧色道:“还是将军思虑周全。”
“好了,先将军署衙们的人押下去,城守府那边还需许副将走一趟,一并都解决了,免得横生事端。”
“是,将军。”
林玉致又对李银蛋儿说道:“去盘龙谷找裴大人,就说灵州已定,叫他收缩防线,撤回碾子崖。”
安排好这些,林玉致便和杨凤席留在军署衙们,着手整顿灵州军务。
没办法,原灵州军中主簿等都是孟忠的人,眼下人手稀缺,林玉致也只能硬着头皮干。
倒是杨凤席似乎很是擅长此道,起先略微生疏,不多时便理清了思路,处理起来颇为得心应手。
林玉致忽地想起,此人是原灵州城守之子,早前也是个读书人。只是走投无路,方才投了军。
心里唏嘘一番,林玉致再次低下头去处理军务,心里却早早就将杨凤席给惦记上了。她手底下正缺一个主簿呢。
许宁雷厉风行的处理了城守府一应事宜,刘瑭紧随其后,见他彻底忙活完了,才将他拽到角落里,问明今日之事。
许宁如实相告。
刘瑭听后,陷入沉思。
“许老弟啊,徐大人身死,我心中亦恼恨孟忠。还有那城守贪图你妹子美色,几次欲霸占了去,若非徐大人从中调停,只怕你妹子如今已入了城守府的后宅。”
“可是,这位林大人是何底细你可清楚?看她行事,隐隐有靠灵州自立之举。灵州城乃江北重城,朝廷绝对不会放任不管,到时朝廷派了新官员赴任,你我又将如何自处?”
许宁道:“刘大哥的意思小弟明白。可大哥想过没有,如今朝廷是什么形势,江北又是什么形势。这林将军能力不容小觑。她既有心入驻灵州,便是做足了准备。哪怕朝廷委任下来,灵州在她掌控之中,新官员也扑腾不出什么水花来。”
“话又说回来,林将军一出手就歼敌两万,这可是大功一件。而且,这种时候,灵州腹背受敌,那可是个烫手山芋,但凡在京中有些头脸的,谁会愿意接手灵州呢。到最后,要么就推一个无权无势的出来。要么,就地取材,直接任命林将军为灵州守将,也不是没有可能。”
“孟忠其人如何,大哥心里清楚。若他在,灵州必定守不住。若非有林将军,只怕我此刻已是一具尸体。大哥说林将军有意在灵州自立,可大哥想想,她图什么呢?灵州前后有北秦夹击不说,后头还有个紫金关。她立的起来么?”
这么一说,刘瑭更加迷茫了。
“那你说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呀。”
许宁也有些不懂,忽地想到碾子崖顶孟忠身死时的情境,他猛的一拍大腿,四顾看看,见没人,这才压低了声音对刘瑭说道:“我瞧那林将军似乎对孟忠有恨意,言语间还提到了那个林家。孟忠死前,指着林将军直呼‘林晏’这个名字,你说……”
刘瑭倒吸了一口凉气。当年林家的事,血流漂杵,朝野震动,至今都无人敢提。若这位林将军与林家之事有关……
“许老弟。”刘瑭忽然严肃起来,低声说道:“今上缠绵病榻,又无子嗣,朝政皆掌于荣太后手中。本来便有朝臣谏议睿王还朝,可如今睿王战死,睿王世子重伤,生死不明。萧氏皇族凋零,民间都传荣家欲取萧家而代之。”
“我虽不是什么圣人,但也知若叫荣家得了天下,南楚势必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许宁说道:“大哥说的正是。这林将军的底细咱们尚不能确定,但她既在这种时候入灵州,便是不想半个江北落入北秦手中。就凭这一点,我许宁愿意跟了她。”
刘瑭沉吟片刻,终于做下决定:“大哥听许老弟的。”
将至深夜,终于将要紧的军务处理完了,林玉致揉了揉发痛的肩膀。
“孟忠虽没干过什么实事,对灵州军倒是肯下血本。瞧瞧灵州军这装备,屯粮。有了这些,北秦围上个把月的,完全不在话下。真不知孟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净想着出城迎敌。”
杨凤席捏了捏手腕,笑道:“灵州军可是他立身之本,自是要装备精良。这人一把年纪才得了个灵州城守将之位,虽说这些年没少打点上头,但到底离着京城远,京中真有实缺,自是紧着身边人安插。他若不拼命捞军功,何时才能搏出头啊。”
林玉致撇了下眼:“呵,不过是拿将士们的血替自己铺路罢了。”
杨凤席也跟着叹了口气。
“杨大人今日辛苦,还是早早回去歇息吧。明日城守府中还有诸多事宜要烦劳杨大人处理。”
杨凤席听言神情一凛:“将军放心,某必当尽心尽力。”
烛火噼啪跳动着,林玉致双手交握抵着下颚。不知想到什么,她提笔书信一封,用封蜡封好。
“银蛋儿!”她朝门口喊了一声。
李银蛋儿抬步进了屋,虽说仍旧有些稚气和羞涩,但经过这些日子的锤炼,步履之中也隐隐多了几分稳健。
“大人!”李银蛋儿右手按着刀柄,身姿挺的笔直。
“银蛋儿,明日拿着我的印信走一趟临江城,务必将此信亲自送到城南窄巷口那间书坊掌柜手上。”
李银蛋儿郑重接过信,拍了怕胸脯:“大人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林玉致笑了笑:“行了,时候不早了,快去睡吧。明早直接出城便是,不用来我这里报备。”
“是,大人!”李银蛋儿转身走出几步,又折了回来,朝林玉致嘿嘿一笑,道:“大人,小的有件事儿想求大人。”
林玉致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睨了他一眼:“有事就说。”
李银蛋儿道:“大人,小的都是亲兵队长了,能不能请大人替小的取个大名。小的走出去,那代表的也是大人的脸面不是。”
林玉致笑道:“你小子才在军中几天,旁的不见长,倒是学会油嘴滑舌了。”
李银蛋儿曲起手指挠了挠鬓角,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不是铁蛋儿都有大名了,我这当哥哥的,也不好落下。”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林玉致歪头想了想,道:“你既从军,当驰骋沙场,建功立业。不如就叫怀骋吧。”
李银蛋儿,现在改名李怀骋,欣喜不已:“多谢大人!小的必不负大人期望!”
第37章
翌日清晨,许宁带着刘瑭来表了忠心。林玉致自是欣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