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如珪进来时多留了个心眼,让顾行知将自己放下了地。在场人多,她还是不敢与顾行知公然亲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点顾行知也认同。
两人一前一后入了座,见宋子瑜恰坐在对面。他埋着头,旁边有人在与他说话。戚如珪看着宋子瑜旁边那人,知道他便是人人称道的琴圣蔡玉,早在燕北之时,她就听人说过他的名字,那时,蔡家还不曾没落。
如今一见,蔡玉的贵气未减分毫。哪怕身上穿得同宋子瑜一样纤白素雅,可一眼便能让人品出些神仙味道。他扭着头,与宋子瑜说着私密话,这样一个简单动作,美得盖过丹青图。
顾行知说:“还疼吗?”
戚如珪愣了一愣,摸了摸小腹,“好些了。”
“好些了就好。”顾行知帮她倒了杯热茶,又嫌太烫,倒了重新兑了杯。
“试试?”顾行知将杯盏递给戚二,眼神顺其自然地落到对面宋子瑜身上。隔着鲜艳的舞女衣裙,顾行知感到一丝莫名的敌意。他转过头去,尽量不去触碰宋子瑜的眼,却没想到,躲了宋子瑜,又撞上了太后。
场中歌舞声止,舞女们纷纷退场。太后提了提衣摆,微笑道:“顾三儿啊。”
顾行知连忙起身行礼。
“哀家记得,你得有十七八岁了吧?”太后拉过风辞雪的手,拍了一拍,意味深长。
顾行知恭顺道:“回禀太后,长晖十七岁了呢。”
“是啊,长晖都十七了……”太后浮出淡淡笑意,追念道:“哀家还记得,你尚五六岁时,和戚家丫头一起在哀家宫里抢秋千玩的样子。那时你个子小小的,瘦瘦的,怎知过了这么些年,长得这样精壮魁梧,当真是岁月如梭啊。”
“太后抬举了呢。”顾行知双手奉礼,不敢怠慢,“长晖见太后也跟从前一样,还是那样年轻。”
“年轻?”太后自嘲般地摇了摇头,抓着风辞雪的手更紧了,“哀家老了,不比你们这些晚辈,花一般的娇嫩。”
“太后言重了,长晖受之有愧。”顾行知放下手,擦了擦掌心的汗,说:“太后身强体健,福寿绵长,长晖还想着,什么时候再去太后宫里荡秋千玩呢。”
“小滑头。”太后拢眼笑了笑,酝酿了这么久的前、戏,到底还是要直面问题。她只道:“寻常七贵,到了你这个年纪,都该谈婚论嫁了,不知顾三儿你,可有什么心上人啊?”
座下戚如珪筷子一抖,险些掉落在地。
顾行知偷瞟了她一眼,以为太后这是要赐婚,忙磕头道:“有呢有呢,长晖可喜欢她了!”
“太后不知道,她也是七贵里的高门独女。在这蔺都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长晖还想着,什么时候写信跟爹爹汇报此事呢,没想到太后您发话了,还望太后成全!”
“好!”太后大喜过望,没想到顾行知会这么爽快,她听他说什么七贵独女,又是什么蔺都数美人,放眼看去,说的可不就是风二吗?
既然郎有情,妾有意,那便省去了许多麻烦。之前她还还担心,顾行知会不喜欢风二,可看他说得那般神采奕奕、自信满满,不成全了他们,反而显得自己不够开明了。
太后拍了拍风辞雪的手,喜笑颜开道:“既然你如此喜爱她,那哀家今日,便赐婚于你们二人。”
“赐……赐婚?!”顾行知始料未及,转眼看向戚如珪,一脸地不可置信。
戚如珪亦满脸错愕地看着顾行知,眼中尽是慌乱。
太后点头道:“哀家金口玉言,断不会作假。难道你不愿意吗?”
“愿意!当然愿意!长晖求之不得!”
顾行知激动得难以言喻,磕头时浑身都在发抖。
他太高兴了,这喜事来得太过突然,他昨夜还想着,等秋猎结束,让左靖写信告诉阿爹,自己要迎娶戚家姐姐,只是没想到,才过了一晚上,太后便要自个儿成全了他们,顾行知差点笑出了声。
“风二,你怎么看呢?”太后一脸笑意地看向风辞雪,见她神色勉强,仍操着耐心。
风辞雪瞟了眼跪在堂中的顾行知,又看了眼不停向自己使眼色的阁老,微微笑道:“风二一切遵从姑母的意思。”
“好啊,太好了!”太后撑座起身,对着堂下众臣子,难掩喜色道:“今日请各位替哀家做个见证,顾家三郎,与风家二小姐,郎才女貌,情投意合,哀家今日便将风二,许配给你!”
“风……风二?!”
顾行知面色大变,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第一反应是去看阿珪的脸,却见她不知何时,脸上结满了冰霜。
“太后,怎么是风二呢……我……我……我说的不是她啊……”
顾行知向前跪行几步,看着堂中四面八方涌来的目光,感觉身上像是插了百十来把剑。
“皇帝你看,顾三儿这是高兴糊涂了。”太后拉着风辞雪行至跟前,座上的李恒景全程不语。
太后将风二的手盖在顾行知手上,一脸温柔道:“她可是哀家的掌心宝,以后做了顾家夫人,你可得好好疼她。”
“……”
顾行知忙抽出手,慌乱解释道:“太后娘娘,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说的……说的……不是……”
“好了,不要再说了。”太后脸上挂着笑,可眼里却透着杀气。她拽过顾行知的衣领,将他拉近几寸,附耳细声道:“这是你爹的意思,并非哀家所愿,他要你与风二结亲,你若不肯,回头自己跟他说去。”
太后笑眯眯地抽回身,重新把风辞雪的手盖在顾行知手上。见顾行知仍有抵触,她强行按住,狠绝道:“你若不娶,哀家明日就杀了戚家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档子事,你心里有她哀家管不住,只是明面上,你不许亏待了风家。”
风辞雪静立一旁,满是尴尬地握着顾行知的手。她用眼角余光看了眼宋子瑜,见他神色落寞,似乎也并不舒心。
顾行知紧咬着牙,不知是气还是恨,要是从前,他铁定会一脚踹破这烂摊子,管他什么风二风三,他只要戚如珪一人!
可如今,他多了顾虑,太后说是爹爹的意思,这话听着不像是哄骗。自己臭名昭著,太后也不是傻子,要将风二这样一个冰清玉洁的好姑娘塞给自己,这背后一定有他不知道的隐情,一定!一定!
场外的风吹得更冷了,戚如珪脸上的冰仿佛结了渣。她直直看着顾行知与风二相握的手,心里刚生出没多久的东西,又被盖了去。
她双眼通红地低下头,不敢让人看到自己的失落,这世上没有比当众看着心爱之人另娶他人更痛苦的事,哪怕戚如珪总不承认,自己心里装着顾长晖。
长晖,长晖……
戚如珪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吟诵着他的名字,好似这个称呼,她下一刻便要忘记一样。
她抖着肩,死抓着裤腿不松,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掉进碗里,积成了一片浅水洼。
她自认为不是个爱哭的人,从前在燕北,哪怕是被人那般羞辱,她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她自信地认为,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自己落泪,可她还是失算了,在爱这件事上,底线从来都是略显多余的东西。
她多想跟从前一样,一样逞强好胜,无所畏惧,可当她看着顾行知站在那里,与另一个完美到不能再完美的女人双手紧握,她的坚强、她的原则,通通成了狗屁。
她想哭,可以无所顾忌、尽情地哭。而当她的眼泪还没流够时,身后蓦然伸出一块温暖的帕子——
“擦擦吧。”那人说,“我还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是谁在戚姐姐伤心的时候递上手帕的呢?猜对的送个大红包!
小顾:我也要大红包:)
戚姐姐:不,你不配拥有。
谢谢观看。
☆、洪流
戚如珪顺着手帕一路向前探, 见这帕子的主人,戴着半边镶金面具。
他露出的半张脸,仍透着淡淡伤痕, 戚如珪望着他那双眼,纵然她不确信, 可她知道,那是一双和哥哥一样的眼。
场中祝贺声起, 裴云拉着戚二悄悄离了场, 两人憋着话,直拐入旁边一处丹枫林, 见左右无人,裴云方开口道:“哭什么,小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爱哭。”
戚如珪含泪抬起脸,满目惊恐地看向裴云,“小……小时候?”
“我的好妹妹, 你这是哭傻了吗?”裴云摘下面具,露出整张被烧毁的脸, 这张脸, 与戚如海的脸大不相同,除了那双眼, 除了那双眼,它们装着一样的纯粹与炽烈。
“哥……哥……?”戚如珪捂住嘴,颤颤巍巍地抚向他的脸。
是哥哥吗?真的是哥哥吗?哥哥还活着吗?他还活着!
“为了一个男人,伤心流泪, 从前你也不是这样的。”戚如海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热泪盈眶道:“是哥哥无用,现在才来与你相认。虽然傅大人一直劝我少出来走动,可我……可我就是忍不住……”
“你还好吗?”裴云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发觉她比在燕北时更见瘦了,瘦了,瘦了,还带着泪,更显得这相认有多仓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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