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救了个人,总归得要知道救了谁,你说是吧?”
男子转过头。
“外头还下着雪,估计没个十天半月也不会停,恩公还是不要出门了。”男子愧疚地低下头去,丧气道:“我这脸,就算是华佗在世怕也难治,何必再做无用功呢?”
老翁见他一脸颓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所以你叫什么。”
他还记着这个问。
“我?”男子一怔,抚向腰间半轮残玉,过了半晌,老翁听得他闷闷吐出一句——“我叫戚如海。”‘
……………………
戚如珪驻足在一丛绿梅前,纤手揩落上头的露水。大雪初停,晴空毕现。千仞霞光自云层散落而下,所及之处皆一派金粉。
燕北不少梅花,但绿梅却是难得。这株绿梅开在这破庙的天井口,透着股奇异的生长力。
这是戚如珪这么多天以来见到的唯一一抹亮色,她将手伸过去,想要折下这丛绿梅,却在刚要触碰到花瓣时,听到地面发出一波轰隆隆的细声。
“有人?”
史太公拐进天井,将四处门窗合上。戚如珪蹲下身,单耳伏地,探听着那不知所以的声音。
“越来越近了……”
戚如珪听到马嘶声,伴随着铁甲浑厚的摩擦声。
是顾行知?!
她下意识一怵,腹间一麻。
怎么会这么快?距离火烧十六营还没有几天,他这么快就找到自己了吗?
戚如珪扒开一条门缝,偷偷向外看去。只见山神庙外狂风乍起,泥雪飞扬,百十来位重甲缇骑奔涌而来。
有人要杀她!
戚如珪后退两步,软软跌在了地上。太公见她被吓得不轻,也不想再做躲藏。他两手一推,将门向外大敞,缇骑很快冲进了庙中,两人被死死围堵在这四方天井中!
“戚二找得我可真是辛苦啊——”
门外清喝声飘起,声音尽头是位还算清秀的男子。他未着兵甲,只穿一身鹤印常服,贵气飘飘。
不是顾行知。
戚如珪松了口气。
“二位别怕,鄙人风念柏,受太后之命,迎戚二小姐回京。”
风念柏抱拳行礼,笑得不着痕迹。
戚如珪与太公对视了一眼,仍不放心,两人满是戒备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不敢靠前半步。
风念柏看她有些紧张,随手递上一块软绢儿。戚如珪凝了一凝,半信半疑地接了过来。她原是不大放心的,可听到他说自己是太后的人,应着太公之前的点拨,她也就慢慢消解了顾虑。
“戚姑娘,您受苦了。”风念柏抬手一挥,身后人随即奉上锦衣华袍与各式名贵膏药。
他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道:“我不是一个喜欢废话的人,既然人已经找到了,那么,就麻烦戚姑娘跟我走一趟吧。”
太公作势护住了戚如珪。
“哦,我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得麻烦戚姑娘去做。”风念柏扫了眼史太公,璨然一笑,道:“太后有吩咐,戚家二小姐若想进京,必得先将这上面吩咐的事给办妥咯。”
风念柏将一封密函塞到戚如珪手中,神色幽微。她战战兢兢地将那密信撕开,摊平,铺好,着眼读着上头的字。
其实风念柏也不知道那上头到底写着啥,他只知道这是太后吩咐下来的差事,只要戚如珪听话,乖乖照做了,那么立马就由他颁发金令,亲自护送戚二小姐回京。
风念柏抱胸靠在门框上,看戚如珪的脸色一点点变僵,到最后,唯余恐惧。
她放下信纸,不可置信地看向史太公,身体抖如筛糠。
风念柏收起笑,顺过那信,很快,他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怎么了?”太公搀住戚如珪,他拿起信纸,摊平来看。
只见上头明明白白写着六个大字——“杀太公,进蔺都。”——这每个字上都带着狰狞的牙。
庙中跌入死寂。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
☆、赐死
半月前,蔺都。
风念柏卯时进宫,天还下着绵绵的雨。他撑着伞,站在太后宫外,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见到刘锦刘尚宫徐步走出。
风念柏跟着进了内殿,见风辞雪正撺着玉如意坐在太后身旁。两人偎在帐后说笑,有婷婷袅袅的檀香飞出。
风念柏跪下身,行了大礼。太后无心拘束,懒懒地掸了掸手,将他唤起。
“燕北的事,哀家都知道了。”太后开了金口,眼仍虚闭着。
风念柏应声不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又听她说:“年轻一辈里,你办事最是可靠。这次派你去燕北,替哀家把她请回来就是。”
风念柏懂得,这里的“她”,说的正是戚家独女,戚如珪。
边沙的军报头日刚到,连怀德帝的眼都没过,便由风阁老直接送到了太后这里。戚家父子擅离职守,连带着郝城七万人马被灭,论罪当斩。
绕是戚家剩下一脉,太后自是要将她圈在身边,不为别的,只为早年戚家对太后还有点薄恩。当年争夺盘龙帝玺时,戚泓没少为太后出谋划策。如今戚家有难,太后当然是要记挂着的。
只是——凡事都讲究交换。
太后要戚如珪回京,可不仅是感念戚家恩情,她是想试试戚家女的心狠到了第几层,到底能不能为她所用,为此,她特意为戚如珪备下了一项考验。
太后睁开眼,动了动手指头。风辞雪见状,拿起案上密函走了出去。
玉帘轻启,密函交到了风念柏手中,太后道:“见着了她,跟她说,只要做完了这上头的事,便可入京。”
风念柏不敢多问。
“有位老朋友,哀家记挂很久了。”太后掂着风辞雪的手,和蔼道:“这次有机会,你替哀家去拜访拜访他。”
见风念柏颔首不语,太后对风辞雪笑道:“看看你那哥哥,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还是我的阿囡可爱招人疼。”
“姑母惯会开我玩笑……”风辞雪把头搁在太后膝上,斜眼看着风念柏,盈声道:“姑母吩咐的事,我相信哥哥一定会办好的。”
…………………
怒风渐起,吹得门外枯枝如厉鬼哀嚎。
戚如珪裹了裹身上的衣裳,一脸肃色地看着史太公。
她很难去形容太公脸上究竟是何种表情,释然?解脱?愤懑?不甘?
只有他自己知道。
风念柏识趣地退出门去,将这里留给了他们师徒二人。为防顾行知赶来抢人,他只给了戚如珪三炷香时间。
三炷香内,若太公不死,则二人皆不能幸免于难。若三炷香内,太公暴毙,那么戚如珪即刻便可入京。
一切造化,只看戚如珪自己。
“她果然还是不肯放过老夫!她果然还是不肯放过老夫!”
史太公屈身跪地,将头狠狠砸在地上。
戚如珪赶紧上前扶起,问:“太公这又是为何?”
太公老泪纵横:“多年流放,还是不能消除太后心中的怒火,她要你杀我,岂止是要我的命?也是在诛你我的心!”
“师父……”
“别叫我师父……”太公满怀悲怆,“你我现下师徒缘尽,你不是一直想进蔺都吗?杀了老夫!杀了老夫!换求踏入蔺都的机会,进了蔺都,你就可以替戚家平反!”
“我做不到!”戚如珪丢开史太公塞过来的匕首,疯迷道:“我已没了阿爹,也没了哥哥,太公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我如何能痛下杀心?”
“我做不到……”
戚如珪梨花带雨,每一声啜泣都颤得柔情百转。
“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太公又把匕首塞到她手上,比对着自己的心口,说:“老夫一无所有,拿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送给你,唯独这条命还值点分量,徒儿拿去就是。”
“太公糊涂!”戚如珪吓得不轻,她从未杀过人,即便是在边沙,也没这样真刀真枪地杀过人。
“杀!”太公一声令下,语气不容置疑。
戚如珪惊颤不已。
“杀!”
“不……不要……”戚如珪痛哭流涕。
“杀了我!快杀!”
不等戚如珪送刀,太公自个儿握着戚如珪的手,直直捅进了胸口。
戚如珪感觉心口一塞,仿佛那刀子扎在了自己身上一般,痛得无法言喻。
她张了张嘴,想要发出声音,可愣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耳边只一阵嗡嗡乱响。
太公手握刃尖,摔倒在地。鲜血四处乱溅,将天井染得一片深红。戚如珪跪在血泊里,抱着奄奄一息的太公嚎啕大哭,她分不清眼前究竟是真还是假,一切都显得格外抽离。
“容老夫死前,再多嘴……多嘴……几句……”史太公吊着最后半口气,恹恹道:“你一定很好奇,为何老夫为何会答应收你为徒……”
“其实……其实老夫也有个女儿,若是没有死……死,她今年……今年该与你一般大小。”
太公半闭上了眼睛,起伏的胸口逐渐趋向平静。
“还记得她颇爱与学堂里的小公子们插科打诨,和你一样……性子……烈……烈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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