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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不器 (青疾)


  少年平日里肆意张扬,真正悲戚时却只是目光悠远深沉,在月华清减中让人觉得同他距离遥远。
  即便想要伸手触碰,都怕是南柯一梦。
  他最终还是放下了手,少年近来消瘦许多又是白衣伴身更显孤寂。
  少年人大多不知愁滋味偏说愁,可这少年分明都知道却不肯说太多。
  公子怀与他不同,他虽自小失了母亲,可陈王并不知他并非自己血脉。对他还是公子的教养,更或者是纵容。
  他表现得平庸,也过得无风无浪。
  他呢?
  姜别,当年万众瞩目的太子别。姜王室独子,生来便被各种期盼的人。
  他不得不争,不得不选择最为危险的路。
  “你瞧这满天星斗,观星者总是寻得各种说法去解释命理。实际上,他们连自己什么时候归了西都不知。”
  公子怀并没有去接话,此时他的心还是太乱,不敌元子烈。
  只怕出口就乱了分寸。
  少年也不管他,只自顾自继续:“你的父亲是燕国的大公子,太子汝安的大哥。前些年因病过世,我想你是没见过他的。”
  “我见过,这个人长得文弱,又长太子汝安许多。我觉得你可能更像你母亲多些。我同他没多说过话,但论起来他与我父王但也算得上是知己。”
  少年又是大饮一口:“我更年幼时侍从伴着我读些诗书,读到《淇澳》一篇时我常常会见父王赞叹,说是他有一故友有子取名匪。我知道,那是你。”
  少年神色自若,许是喝的热了便将领口拉了拉。盘腿而坐,背脊端正。
  “你瞧,其实那耶律奴说对了,你便是那有匪君子中的匪字。我父王虽是平庸,却教导我成为一个君子。
  多年来我都在找我的君子道。可太难。”
  他又停下来,想是回想什么事情。
  “幼年时知道自己是王储,便事事恭顺,小心翼翼的学习朝政,观测人心。大一些破国失所,让臣子舍弃自己幼子方才侥幸生还。而后怕这张脸许多人记得,才弄出拜师学艺。
  燕州地界儿冷,我第一次踏上燕州就知道我对不起元子烈。这个孩子本应是锦帽貂裘,有一番作为的。
  幸得年幼,容貌这种事大改是正常的,加上年幼时陈王这个窃国贼见我的次数也少。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被当做质子留在王京的这么多年,每一处都是那么熟悉,也都是耻辱。陈王称王却是一改态度,惹得百姓不堪。非我眷恋名利,贪心权势。只是我到底身为人子,倒底身怀期待,也负着万万百姓。
  那年小郡主点着我的鼻子愿我平安康乐,永世无忧。当真不知是讽刺,还是奢望了。”
  他的面容似月下仙,声音却是寡淡缥缈,讲起自己的事情又像是说着他人的旧事。
  他忽地饮尽坛中酒,顺手扔远,因为在草地酒坛竟是没碎只发出闷响滚了几寸。
  “啧啧,你怎么不说话?”少年复又换上恶劣的笑容,目光桀骜,戾气不消。
  喝了酒,手上沾了酒水,他凑近公子怀表现的嫌弃的在公子怀衣襟上抹了抹。
  “我瞧你这衣裳也不怎么干净,便与我擦手算了。你瞧你这不解风情的模样,呆头呆脑的样子像极了闻人澹。”少年打趣,可公子怀却说不出什么。
  实际上他现在反倒觉得眼眶有些猩热,多眨了几下眼睛方才压下泪水夺眶,可压不住氤氲水汽。
  他也咒骂一声:“你这魔头,我这料子贵着呢!”
  公子怀也知道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
  少年白眼一翻:“能值几个钱,不就是件衣服吗?你哭什么?真是事儿多。”
  公子怀伸手胡乱用袖口抹了一把眼睛才看清少年面庞:“我不管,我说贵就是贵!你得赔!”
  “我赔,我赔还不行吗?至于哭的这么难看吗?”
  “谁哭的难看?你这魔头净是说着谎话,我怎么就难看了!”他反驳着,眸中泪水却是不住流淌。越想止住越是汹涌。
  少年四下看了看:“这夜深人静的旁人看了不好,来,我给你哼调子你别哭了。”说罢少年当真哼起小调。
  这一次是燕国的风月小调,讲得也是才子佳人花前月下的故事。
  夜色深沉,少年的嗓音自带清冷在夜中朦胧。但,先熟睡的却是少年。
  公子怀稳定情绪,看着少年的睡颜,将自己的外袍为少年盖上,竟是也哼起少年哼过的调子。
  不过不是刚刚那首,而是少年常常哼起的卫国边陲小镇的歌谣。讲得是一位将军和舞姬的凄美爱情。
  怪不得闻人澹是那种悔恨态度,原来容迟是姜王室的太子别。
  这么说萧清染与蒋书容应该是不知道的,否则又怎会还是徐徐图之。
  公子怀这么多年虽说养尊处优,可倒底还是存着谨慎的。
  他想着容迟并不是那种无脑轻信于人的人,如果说他是姜别那就一切都清楚了。
  蒋书容乃是姜别母家的表兄,因为国破才入秦楼楚馆做了个清倌。这算的是姜别唯一的亲人了,姜别自然护着,便是有些过分也是会原谅的。
  萧清染一向自持清君侧,护朝纲。像容迟这样的就相当于谋乱。
  这就已经不是一个容迟能阻止得了的了。
  再是筹谋又怎会能让所有人都按照计划走,经年累月,稍有疏忽便是丧命。
  “果真是歹人忒多。”他兀自呢喃闻人澹曾说过的话。
  今夜萧清染睡得很不安,先是梦到那少年又来讨债,然后竟是梦到一桩旧事。
  飞雪重重,寒风凛凛。
  少年身形消瘦,衣衫褴褛。因为天冷,受寒不住颤抖。
  因他是个乞儿,街上无一人去理会。路有冻死骨不过是常事,他家道中落,落乞至此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日。
  只可惜满腹才学未得施展。
  诀别之时,少年感叹世间炎凉。
  忽有温热,风雪停驻,他睁眼抬眸。入目是乌发的玉琢小郎君,粉粉嫩嫩,干干净净。
  小郎君将大氅裹在他的身上,并不言语。
  这么多年了,萧清染还记得那时的温度。小郎君所给予财物与热粥,或许萧清染就是那时活过来的吧。
  他那时只能呆在原地,只听得小郎君的侍从一时口误唤了一声:“太子…”
  太子姜别…太子别…
  他这一路从寒门起仕,跌跌撞撞再到门客,客卿,谋士。
  原本是想成为姜别的左膀右臂,可那小郎君却是葬身火海。
  也罢,也罢。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此事古难全啊…
  清晨早起,元子烈是在马车中醒过来的。他昨日才没有先入睡,只是受不的一直哼调子给公子怀。
  好在这小子还算可以,知道不能让他睡在外面。
  他洗漱后下了马车,便看到耶律奴的侍从赫萨尔顿。
  说起来这个少年同耶律奴声音身形极为相似,若不是看到脸还真是不容易分得清。
  少年颔首,赫萨尔顿同样颔首只是目光中有些欲言又止。
  少年弯眼,倒是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  萧清染:我好倒霉,还不知容迟就是姜别。
  陈怀:知道了你又能怎么样?
  萧清染:当然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了。


第15章 勿过容迟线
  一行急在傍晚行入了舟骊,少年在此地换了一身月色广袖素衣。
  他眉眼张扬,长相出挑,一入人群便是目光所汇。
  舟骊狼主瞧得少年相貌,竟生出感叹:“小先生年岁不大,竟是百步穿杨。”
  少年抱拳,扬起浅笑便就似在王京之中的鹤立。
  “狼主过奖,容迟不过侥幸方才做到。”虽是如此说却没有丝毫谦虚,隐隐略带肃杀之气竟是让狼主眉间深思。
  “公子…”
  太子汝安本是看得兴起,只听得自己带来的客卿不自觉喃喃出声便有些兴趣:“你唤得是谁?”
  客卿南哲微微倾身:“太子请见,这位容迟小郎君便是陈国公子烈。”
  “哦?你叩首的那位?”
  “正是。”南哲垂首,他许久未见元子烈,可那张脸却是最好的标识,容不得他认错。
  当初他初入世见得容迟乱了方寸,现如今入世久已,虽不似前些年那般却还是认为这张脸怕是难有人及。
  “元子烈,陈国荣侯燕州嫡独子。妙哉。”说罢太子汝安又去看向元子烈。
  生的明艳的少年,目中染着戾气,他们二人隔空遥对,他竟是觉得莫名畅快。
  这种畅快让他血液沸腾,甚至灼热到想朗声大笑。
  究竟为何?这少年竟是带着让他一燃疯癫的能力,就如同那年见到的小少年。
  难道真的有两个人能让他如此吗?
  抑制住胸腔中的躁动,他竟是把少年的面容同当年的太子别对比起来。
  待的对比良久才抑制不住泄了一声轻笑。
  南哲疑惑:“太子,发生了何事?”
  “无事无事。”他的面容常年病中却是带了红润,唇角笑意不减竟是愈加明显:“孤往年发现了一个宝贝,贪恋至极,却是失手险些摔碎。而今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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