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今天午后,老皇帝会如此爽快地答应取消宋青时与许牧二人的婚约——并非是他知晓了岳停云对宋青时的心意,他只是想单纯的让岳停云拆散一段文臣与武将相互联姻的“金玉良缘”,他想把宋青时嫁给个没出息的低贱人家,避免宋氏和许氏势力过大。
而许牧呢?他又想拿拥有辽东火炮营一半兵权的许牧怎么办?
还未等岳停云细想,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报信的探子跪在殿外,声音颤抖道:
“王爷,王爷,大事不好了啊!”
岳停云本能地一惊,赶忙出门去,出声询问:
“出了何事?”
“西、西北大将军曲氏与边地藩王勾结,欲图谋反,已经占领边地十三个据点,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所不用其极。西北神策营十万大军声势浩大,扬言要直入京城,扶、扶前太子岳停风登基。”
“荒唐。”岳停云冷哼一声:“岳停风已被父皇废为庶人,再与皇室无瓜葛,如何能登基称帝?”
“曲将军……那、那叛贼说,边地诸王皆认为前太子是受人冤枉,而、而陛下则是被人蒙蔽,他们要替前太子讨回公道,替枉死的太子妃沉冤昭雪!”探子战战兢兢道。
“太子妃?枉死?”岳停云眉头紧锁,疑惑道。
“回王爷。就在今日午后,陛下派去的密探察出了前太子妃曲璟言买通古董店小二,诬陷内阁首辅宋国忠的罪名,外加之前宋阁老坠崖一事,也被查明与曲氏有关。陛下震怒,给曲氏定了数十条大醉,未时已经派人去了宗人府,将曲氏抓去大狱,处以绞刑了。”
“曲璟言死了?这么快?”岳停云大惊,拳头紧握。
分明早上当着他与众宫人面定罪时也只说了“幽居宗人府”,怎么不到两个时辰,就能查出数十条罪状,直接处以绞刑了呢?
“是。”探子惶恐道:“也不知是何人走漏了风声,红枫殿尚未得到的消息,竟直接如长了翅膀般传去了西北,到了曲大将军耳朵里。”
岳停云突然明白了老皇帝的用心险恶。
太子废为庶人,而陇西王得势,曲将军与岳停云恩怨已深,即便真心归顺,也未必能被其接受。就在此时,曲璟言忽然问斩,曲将军一夜之间痛失爱女与大好前程,本就心怀不轨的他,会做出什么举动,便也不意外了。
西北大将军反,能与西北神策营势均力敌的,除了岳停云的辽东火炮营,又有谁呢?
岳停云如今身在京城,一路跟随的只有少数亲信,他不可能亲征西北,与曲氏对抗。唯一能随意调动的,除了镇守辽东的许牧,再无他人。
由许牧与曲将军互相残杀,让许牧手里的那只部队去与曲将军的大军对抗,结果势必两败俱伤。到时候,唯一强大的兵力,便只剩岳停云手中这只辽东火炮营的分支与京城的禁军了。
而皇家的禁军,向来只听从天子一人调遣。
他竟想通过这种方式,折损两名大将,将赖以稳固统治的兵权,收归中央。
他这个疯子!
岳停云浑身颤抖,不可想象。
两军对阵,死伤无数,战争过处,民不聊生。老皇帝身为一国之君,他何敢通过这等不顾百姓性命的方式,来维护朝廷的地位、自己的统治?
刻意激怒曲将军谋反,刻意派遣许牧去平乱……数十万战死的将士何辜?数百万宣宁国的黎民百姓何辜?
岳停云是在军营里待过的人,他知晓那些战士们出征沙场的艰辛,更明了战火滔天的残酷。
为君者,当为黎民百姓考虑,将为社稷江山考量……哪怕世人皆道陇西王残忍嗜血,可这个简单的道理,岳停云懂得。
但纵然他心知肚明,却也无能为力。
西北战事已发,许牧若是不去支援,边地的无数百姓亦会在西北神策铁骑营的烧杀抢掠中,家破人亡,民不聊生。
许牧必须去,岳停云没有后悔的余地。
这局棋,老皇帝早已替他下好,走与不走,皆不能由岳停云决定。
这便是他父皇替他安排好的,帝位稳固,千秋万代。
作者: 曲璟言——死的极度没有尊严的反派。
老皇帝想让几个有功之臣互相残杀,因此他在前世没有阻止岳停风弄垮宋家。
但是与前世不同的是,上辈子老皇帝是在岳停云和岳停风之间试探哪个能当储君(一边试探一边处理功高震主的臣子),而这辈子由于青时的推波助澜,岳停风已经被pass了,老皇帝就只用替岳停云安排处理余党啦!
总而言之,在老皇帝看来:宋阁老,许牧,曲将军这三个人必须死。宋阁老谁弄死无所谓。如果岳停风当储君了,顺序就是先搞死许牧,再搞死曲将军。如果岳停云当储君了,顺序就是先搞死曲将军,再搞死许牧。但这辈子岳停风直接被pass,而岳停云还没来得及搞死曲将军,所以老皇帝打算安排许牧和曲将军互相残杀,削弱势力,再由停云轻而易举地搞死他们……
曲璟言:看了半天没看懂,所以你们就搞死了我。
第二十八章
景宁二十六年,初冬, 京城。
前世的宋青时病入膏肓, 最终含恨而去,便是在这个冬天。
立冬的第一场雪落在宋府门口的那颗杏树上, 雪花翩然,压不弯细瘦的枝桠, 只在原本深黑色的枝头上添了几许洁白,倒像是春风乍起, 杏花盛开。
宋青时抱着个兔皮暖手袋, 倚在杏树下, 抬眼望向枝头细雪,追忆着前世今生的种种。
“小姐, 您在这儿站着做甚么,当心着了风寒, 叫陇西王大人知道了又要怪奴婢伺候不周。”芙蕖这小丫鬟越发油尖嘴滑, 自从知晓宋青时与岳停云的情意后, 几乎每日都要在宋青时面前提上两句, 想着法子打趣自家小姐。
“就你话多,我在这院里赏雪关王爷何事?”宋青时低眉, 伸出玉手,轻轻接住一片雪花,又看着它在掌心里悄然化去。
“当然关王爷的事儿啦!咱们小姐是王爷心尖上的人,小姐的事儿……”
“够了,不许胡言乱语。”宋青时故作生气地凶了芙蕖一句, 正欲回屋,却瞧见父亲的马车正从院外驶进来。
天气寒冷,那匹黑色的母马辛苦了一路,不断喘着粗气,温热的气息在空气中变成白色,与漫天飞雪融为一体。
“爹爹!”见宋阁老跌跌撞撞地下马,宋青时赶忙迎了上去。
宋阁老虽在上次回京的途中遭遇岳停风暗害,受了重伤。但有宋青时精心照料,又用上好的汤药养了几个月,如今恢复得也还算不错,每日上朝站上那么长时间,也不见得身体虚弱、支撑不住。
宋青时看向头戴乌纱帽的爹爹,心里竟涌上来一阵暖意。
她这一世虽算不上平安顺遂,但比起重生之前的处境,当真是好太多了。
起码她的爹爹和娘亲都还健在,起码她宋青时也健健康康地活着,京城宋府荣华依旧,不会在这个注定寒冷的冬天里,灰飞烟灭。
“哎哟,青时,快扶爹爹进屋去,可真是冻死我这把老骨头了。”
“爹爹您慢些。”宋青时搀住宋阁老的手,又朝芙蕖唤道:“快去给爹爹准备碗热姜汤来,炉子也要生上。”
宋阁老坐在室内的麂皮软垫上,烤了好一会炭盆,喝下一碗姜汤,这才暖和起来。
“爹爹,最近朝中可是不□□稳?青时瞧您每日劳心操神的,人都疲惫了不少。”宋青时坐在宋阁老身侧,悉心问道。
“何止是朝中不安稳,整个宣宁国的江山皆不太平,边境战事吃紧,陛下龙体欠安,陇西王又年纪尚轻,朝中为臣者乌合之众太多……我这把老骨头都看着揪心啊。”
宋青时眉头微蹙,也难怪最近没见着岳停云的书信,时局动荡,恐怕他也无暇谈情说爱,一心一意投入在朝政中去了。
“女儿听闻,陇西王殿下已派了许副将带领辽东火炮营的数万将士前去西北支援,为何迟迟不见捷报?”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宋阁老叹了一口气,道:“叛贼曲氏雄霸西北多年,许副将也不过二十出头,辽东火炮营的众位将士更不适应边地的环境。隆冬风大,飞沙走石,叛贼与当地突厥王相互勾结,仗着对地形和环境的熟悉,让咱们的军队吃了不少苦头。许副将更是一着不慎受了重伤,难以亲临战场,数万大军群龙无首,情况很不乐观。”
“那朝中可打算再增兵前去西北相助?”宋青时略带担心地询问。
虽说女儿家的不应太多过问于朝政,但宋青时熟读诗书,思想通透,偶尔宋阁老将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说与她听,倒也并无不妥。
宋阁老思量片刻,回答道:
“京中将士皆不熟悉西北地形,即便是遣去支援,也难免重蹈覆辙。陇西王大人有意亲自前往边地,与若羌国国君进行商议,询问其是否愿意出兵支援,与我宣宁王朝联手,一同将曲氏与参与叛乱的突厥王歼灭。”
若羌国是建立在西部边地的一个小国,该国百姓骁勇善战,且极为适应边地气候。更有希望的是,若羌国常年受同位于边地的突厥族侵扰,早有与突厥一战的想法。此次曲将军联合突厥王一同入侵宣宁国,如果朝廷能拉拢若羌国君出兵相助,对两方皆是受利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