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王与你兄长交好,出身虽不高,但好歹是皇子,与你相配,门当户对,十分和宜。”皇后娘娘是这样交代的。
许展诗并不中意陇西王岳停云,他虽相貌英俊、各项皆优,可身上的气场总让人不寒而栗。许展诗敬他、畏他,会去尽力讨好他……可嫁与岳停云并非是她自愿的选择,而仅仅是她为了兄长前途而被迫去寻的一条出路。
十四岁与岳停云初识,后来许展诗便在陇西王身边待了近四年,陪她下益州、去辽东……陇西王从没说过要娶她,也不曾赶她走。总得来讲,许展诗更像他身边的一个高等侍女,替他处理些轻活琐事,其他的关系却不曾逾越过半步。或许是因为她兄长许牧的缘故,岳停云待许展诗一直很客气,不曾冷语相向,也不曾有所怪罪。
起初许展诗只以为,是她自己愚笨丑陋,不讨陇西王喜爱。直到后来,她随陇西王回京那次,经过宋府,瞧见岳停云待宋青时的态度,许展诗才恍然觉知,岳停云只是早已心有所属了罢。
许展诗愚钝,可她的兄长许牧却最擅察言观色,宋青时本是她未来的嫂嫂,同许牧定了亲事的,却又与陇西王暗生情愫,许牧怎会不曾察觉?
许展诗也问过兄长该如何是好,她本以为兄长会生气、愤怒,可他最终只撇下一句:
“顺其自然,悉听陇西王大人安排。陇西王与宋家皆是我们许家的救命恩人,宋姑娘屈尊嫁与我亦是无奈之举,你我二人应当老实服从,改日若有机会,更该尽力报恩。”
许展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卷起帐帘,望向远处淡淡的云山,无奈苦笑。
为人臣者,服从,便是最好的出路罢。
只可惜,从十四岁,一直守到如今十八岁。她一直陪在陇西王身侧,尽心尽力,哪怕不曾生出爱慕之情,亦是付出了人生中最好的年华。
原本以为,纵使陇西王对她无意,最终也会看在她兄长许牧的份上娶了她,哪怕做个侍妾也好,给个不高不低的名分,让她乖乖巧巧侍奉他一辈子……可如今看来,岳停云对宋青时痴心一片,恐怕陇西王府、亦或是未来的宫中,皆是不会留给旁人余地了。
她许展诗又该何去何从呢?
许展诗就这样发了一会愣,直到门口的探子带着新来的军报打马到营帐跟前,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许副将,有陇西王大人的军报。”
帐内的许牧起身,绕过挡在路中间的许展诗,心知肚明地笑问:
“可是陛下下旨取消了亲事?”
“正是。”探子答道:“全京城皆传了个遍,好生热闹,有人恭祝宋姑娘飞上枝头、嫁与天家,也有人感慨许副将与陇西王感情深厚、不计前嫌。”
探子说得好听,可外人具体是怎么议论的,闲言碎语,许牧也不得而知了。他笑了笑,接过那封取消婚约圣旨,心情平静。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封信,是王爷给将军您的密函,卑职不敢擅自打开,还请许将军亲自过目。”
“嗯,我明白了。”许牧点点头,接过那封密函,转而望向许展诗,笑道:“恐怕是王爷心底的大石头已经落下,决定准许咱们离开这儿回京了。”
“哥哥三年未归,上次展诗顺道回家中探望了一番,父亲和母亲甚是想念呢。”
怀着即将见到年迈父母的欢愉,许牧飞快地拆开那封密函,低头看道。
确乎是岳停云的笔迹,可内容,和许家兄妹二人想象中的却大不一样——
[前太子岳停风被废,太子妃曲氏幽居宗人府,西北大将军曲氏叛心遂起,已联合突厥王等边地藩王,欲图入侵我宣宁国,奉陛下旨意,特遣许副将率辽东火炮营五万精兵,今夜启程,赴西北平叛。]
许牧愣了半晌,毅然起身。
不出片刻,集结的号角响彻辽东军营,踏碎了沉寂多日的宁静。
作者: 今天的内容提要不知道写啥了,就弄了这句诗QAQ!
其实我给岳停云和岳停风取名字时并没有想那么多,这句诗还是看文的小姐妹提出来,我才知道“啊,原来如此,我好没文化。”
但是宋青时的名字来自于“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还是用心取了哒!
许展诗姑娘虽算不上100%的好人,但没有曲璟言那么坏,大家不用太怕她。
第二十七章
黄昏未至,岳停云压根就不想让宋青时回府去。
他恨不得就这样把宋青时关起来, 关在他的红枫殿内, 把她藏着,一步也不许她离开他身边。
可惜他还是不得不在黄昏来临之前, 狠狠地拽着宋青时胡搅蛮缠一阵后,恋恋不舍地叫人送她送回宋府, 省着宋阁老担心,旁人闲言碎语。
那些个该死的长舌妇, 尽会妄议他人, 岳停云想到之前宋青时与许牧订婚时的京中风向, 心里一阵不爽。等他岳停云登基了,谁要是敢在背后议论宋青时一句不好, 他定要把那人抓起来,狠狠抽上几鞭子, 关个十天半个月的, 好好罚一罚, 看谁还敢胡言乱语……
“青时莫要理会旁人言语, 好好在府里歇着便是。来日方长,等本王位置稳固了, 定亲自来府上向你爹爹求亲,八抬大轿娶你过门。”临行前,岳停云在马车前低语。
这人啊,平日里再怎么威风,一到宋青时面前, 便又跟个小孩子似的了。
让宋青时不由得忘记了他的隐忍果决、强大老练,忍不住又把自己当做那个哄着岳停云的“宋姐姐”,要替他担心起来。
“如今前太子失势,陛下病重,朝中唯你独大,故此更要小心谨慎,珍重自身,不可乱出风头、失了分寸。”宋青时温声叮嘱道,看着岳停云深黑色的眸子。
“嗯,停云知晓。”
岳停云应了一声,替宋青时拉上帘子,殷勤目送着宋家的红木马车扬尘而去。
再等等吧,只需几月、或者半年,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娶她入王府、再迎她入中宫,死生契阔,白头偕老。
宫人们难得见阴沉可怖的陇西王面带笑意,一个二个喜上眉梢,挨个讨好道贺: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岳停云摆摆手,叫他们都退下,转而独自一人回到内室,对着桌案上的诗书几卷,发起了呆。
今日的一切似乎都不甚真实,守候了数年的心意忽然得偿所愿,云开月明,叫人欣喜若狂,又有些措手不及。
岳停云用额头贴着张开的书卷,纸质粗糙,墨香入鼻,真切美好。
就这样俯身贴了半晌,陇西王大人一颗躁动的心方才略微平静下来。岳停云唤了杯桂花龙井茶,提神静气后,开始仔细思考今日发生的总总来。
正如宋青时所言,岳停风忽然倒台,他已然成为来日君主的唯一人选,朝中之人多半都能看清局势,以往是□□羽的,如今恐怕也会纷纷做鸟兽散,投靠向他这边来。
即便如此,岳停云总觉得,前路不会一片顺遂。
岳停风虽倒台,苏皇后却并未彻底失宠废后。岳停云生母早逝,来日登基,苏皇后仍会是朝中唯一的皇太后,前朝与后宫枝叶相连,苏皇后若在朝中与心怀不轨之臣相互勾结,妄图对他进行打压,其后果必不可小觑。
还有西北大将军曲氏,这次东宫事出突然,还未等曲将军能有所行动,岳停风和曲璟言便已落难。若是他后知后觉得知大权将落,有心负隅顽抗,带领西北神策营的百万雄兵杀入京城,岳停云的辽东大军,未必能拦截其于路中。
岳停云皱眉思量了片刻,手指搓捻着剑穗上的流苏,触到布料的质感,这才恍然想起,他手中还握有今天午后老皇帝在乾坤宫交于他的锦囊。
那个时候,病入膏肓的父皇告诉他,若能照做锦囊中的三步,未来便可稳稳当当。
岳停云怀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将那锦囊缓缓打开。
朱笔行楷写在雪白的绢帛上,岳停云将它摊开,正是老皇帝熟悉的字迹,像是一封信笺。
[自古为君者,大权不可分割,朝中诸臣,看似忠心顺遂,一旦权力在手,则难保不起反心。飞鸟尽,良弓藏,功高震主者,必诛之。]
岳停云不由得起了一身冷汗……父皇这是,要让他清除党/羽了?
他继续往下看道:
[西北大将军曲氏,手握兵权,功高震主,与太子一/党纠葛颇深,必除之。]
[辽东火炮营副将许牧,虽出身低贱,但天赋异禀,且在军中风评极好、心腹众多,不可任其发展,娶得贵女,否则将难以控制,独揽大权。]
[内阁首辅宋国忠,三朝老臣,因先帝故,素来对朕不满。此人于朝中威望极高,得众臣簇拥,宋氏虽无子,独有一女却深受宠爱,不可使其高嫁,致文臣与武将勾结,威胁帝位。]
[由此三人自相残杀,享渔翁之利,则可独揽大权而帝位稳固也。]
……
岳停云将信笺中的一字一句仔细读过,看了三遍,呆坐在木椅上,沉默良久,内心波涛汹涌。
他的父皇竟如此狠心,早早下定决心要除掉三位身边之人。
他早已算计好西北大将军与岳停风勾结,二人利益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于是先装病任岳停风露出马脚,再一举打压二人势力。没了岳停风在背后撑腰的曲将军虽仍手握兵权,却少了京中助力,势力大不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