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云,我知道你喜欢我哥哥,只是他与赵家七娘的婚约是先帝定下的襁褓婚约,实在不能违抗…”
接下来的话,她没有忍心说得出口,只是轻抚着孟泣云的手背以示安慰。
孟泣云脸上少有地出现这样沉寂的神情:
“我知道,楚大哥与赵七娘是两情相悦。赵家七娘我是见过的,是个很温柔可人的女子,我见了尚且忍不住怜惜,更何况你哥哥呢。”
楚禾有些心疼她,轻声道:
“泣云,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孟伯父和孟大哥都对你宽纵,从不拘束你的自由,至今也尚未给你婚配,就是不希望你跟寻常的女子一样被束缚。你生来就是属于战场的,而战场之中多少青年才俊,英雄豪杰,你总会遇见更好的人选……”
她正说着,立夏便从外面走了进来,轻声通禀道:
“娘娘,子兰将军来送东西了。”
楚禾颌首道:
“快请进来。”
立夏应了一声,便忙出去请人了。
楚禾轻轻低眉一笑,说:
“你看,这不是就来了一个?”
孟泣云本来还好好听她说话,一听见赫子兰的名号,脸上便浮起一层极为复杂的神情:
“谁乐意见那个傻大个…”
嘴上虽然不情不愿,眼中却分明带着些许期待的光芒。
楚禾不语,抿嘴笑了笑,抬眼便看见赫子兰穿着一身蓝色劲装,腰佩炽月宝剑走入殿中。
见到孟泣云也在,赫子兰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却很快平复下来,将手中的小盒呈上:
“见过王后娘娘。臣弟奉王兄之命,特来送了膳房新制的点心。”
说完,便将木盒放在桌案上。
楚禾打开一看,却见是一盒碧绿色的豆糕,不由地稍有些讶然,转头望着桌案上已经摆了好一会儿的瓷盘,竟是一模一样的点心。
赫子兰见状,有些窘然地辩解道:
“王兄觉得新做的点心味道不错,便差我给娘娘送来了,大约也不知道膳房已送了寝宫一趟。”
楚禾笑了笑:
“无妨。立夏,给子兰将军上一盏茶。”
赫子兰闻言却躬身道:
“多谢娘娘,只是茶就不喝了,王兄还等着臣弟回去商讨政事,这边告辞了。”
楚禾点了点头,转而望向泣云笑道:
“听说子兰将军昨日和泣云一并拔得春猎头筹,只是这彩头我只准备了一份,看来要再另外备一份了。”
孟泣云微微抬起下巴,看了赫子兰一眼道:
“谁说是一并拔得头筹的?最后那只梅花鹿分明是我射出的箭。”
赫子兰干咳了两声,低头道:
“王后娘娘,既然孟小姐喜欢挽月弓,就让给她好了。”
孟泣云闻言立刻便从软垫上爬起来道:
“什么叫让给我!那是我自己挣的好么,你若是不服,咱们下一回秋猎再比一次!”
见孟泣云来了精神,楚禾抿嘴一笑道:
“行了行了,挽月弓已经是你的了,别为难子兰将军了。”
孟泣云脸上一红,挪开眼神嘟囔道:
“我哪有为难他…”
赫子兰似乎也有些不敢看她,只向楚禾行礼之后便匆匆告退了。
等赫子兰走远以后,楚禾抿嘴笑道:
“泣云,你是不是逮到一个软柿子就要往死里掐?”
“每次都是他先话不饶人的,怎么就是我欺负他了?”
楚禾摇了摇头,笑道:
“你觉得子兰将军像是个逆来顺受的人?不过就是遇见你,就像老鼠遇见猫一样。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孟泣云恼怒道:
“阿禾,跟赫家人待一起时间长了,连你的嘴巴也变厉害了!”
楚禾有些无辜道:
“我怎么就厉害了?这不是为你着想么?你想,你若是嫁给我哥哥,那不是得跟着他驻守在玉京,我俩估计一年也见不着几回。可你若是嫁给子兰将军,我们都住在青都,岂不是随时都能见面?”
孟泣云瞪她一眼,脸上却不自觉地浮起红晕:
“再胡说不理你了…”
楚禾笑着揽住她肩膀道: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说件正事,我记得你养了一些女侍卫对么,能不能借我一个?”
孟泣云想也没想便点头答应:
“你成婚之前我就说要送你几个,你还不肯要,现在又后悔啦?”
楚禾点了点头:
“我现在有些棘手的事情要查,急需要武艺高强又会轻功的人,便想到你了。”
孟泣云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鬼脸,亲自去外面唤了一个素衣素剑的女子进来,领到楚禾面前。
只见那女子身材高挑瘦削,皮肤苍白似雪,容貌普通,而那双丹凤眼却凝着一抹说不出的妖冶。
她额前一缕长发垂落,掩着小小一只银面具,挡着她的右眼,想来或许是有些伤疤。
“阿禾,这是我身边武功最高强的侍卫,叫蒹葭。从今以后便归你驱使了。蒹葭,你日后就跟着王后娘娘,一切都听她指挥,明白了么?”
女子朝她略一颌首,转而向楚禾抱拳道:
“蒹葭但听娘娘差遣。”
楚禾满意地颌首道:
“你在我这里比不得仪安自在,毕竟是宫廷之中,规矩多一些,你且多担待。待事情解决,你便可以回到仪安去。”
孟泣云笑道:
“既然这样,蒹葭就留给你了。时辰不早了,估计东尧王要回来,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
楚禾点了点头,唤了立夏将她送出了宫门。
紧接着,她让蒹葭将殿门关上,取出一封信递给她,轻声道:
“眼下有件事,需要你替我走一趟京郊姚家村,查一桩两年前发生在昆阳的旧案。”
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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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不是个多话的, 只仔细留神听着楚禾详谈了一遍具体事宜, 又追加了几个要紧的问题, 便领命干干脆脆地去办差事了,这让楚禾很是满意。
她原本打算从昆阳回到青都之后就着手调查魏家当年的事,也好直接将事情始末直接递到赫绍煊的案头, 也免了他再多操心一件事。
谁知这一回来,竟正好赶上赫元祯东巡, 将她的计划硬生生打断了。
这一来一去, 外面已然夜幕渐深。
恰逢立夏送了孟泣云回来, 楚禾抬眼轻声问道:
“小厨房里煨上牛肉羹了么?炖了几个时辰了?”
立夏点了点头道:
“炖了两个时辰了,现在正用小火煨着, 等王上回来就能端上桌了。”
说着,她掏出火石将案前几盏灯点了起来,恰好看见桌上被楚禾压在瓷盘下面的家书,于是便顺手递了过去:
“是夫人写的信, 娘娘看一看吧。”
楚禾这才想起来那封几乎被她抛之脑后的信, 忙不迭地从她手中接过来:
“刚才一忙便忘了…”
说着, 她当即便展开信笺细细读了起来。
许久不见母亲的笔迹, 楚禾心中有些怀恋,可她迫不及待地一列列看下去, 眉间却渐渐多了一分忧愁。
立夏察觉到她神色有异, 遂问道:
“娘娘怎么了?可是将军和夫人在南尧遇见什么难事了?”
楚禾摇了摇头,忧心忡忡道:
“母亲说舅舅的病有些不好,眼下只能下猛药赌一赌了…”
立夏闻言也轻叹一声, 左不过说些吉人自有天相的话,并不能从根本上为楚禾解忧。
其实莫说是立夏,就连重生过一次的楚禾对此也丝毫没有办法。
楚禾知道,前世里她舅舅这场病就来势汹汹,到最后遍请天下名医也不见好转。
她蹙着眉思索片刻,忽然想起在昆阳为赫绍煊看诊的名医郑子初,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思,命立夏拿了笔墨过来,快速地写下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
她想了想,又从自己的妆匣里取了一颗价值万金的夜明珠出来当作诊金,一并交给了立夏:
“立夏,你去寻一个可靠的侍卫,命他将这封信和夜明珠送到谢丞相帐中,请他帮忙转交给郑子初老先生。眼下…怕是只有拜托这位神医了…”
立夏点了点头,应了她的话便出去办差了。
目送她出去之后,楚禾不由地轻叹了一声傅家多舛的命运。
她外祖父南尧傅氏原本是大尧数一数二的富豪,倚靠自家传承百年的天字号绸庄和一座秘银矿山得以富甲一方。
可是傅家绸庄经营多年,却只专攻流光锦一种绸缎,不仅织造颇费周期,价格也十分昂贵。这些年被玉京的几家织造庄连番打压之后,已显现出不可逆转的颓势。
她展开手中的信,继续往下看着。
母亲在信里说,舅舅为了打开新的局面,竟然忍痛将自己的长子傅长宁远派北尧,争取搏出一番新的天地。
可是楚禾却清楚地记得,前世的傅长宁原本在北尧已经找到了可以合作的卖家,并且拿着为数不少的定金返回南尧,却在途中遭遇了山匪打劫。不仅丢了财,还送了命。
在那之后,舅舅更是一蹶不振,没多久就撒手人寰,傅家也因此慢慢衰败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