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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宠姬 (未降)


  楚禾以为是方才侍卫惊吓到了他们,倒也并未在意。
  谁知当她的目光落到远处谢春楼上挂的画时,她脸上的笑容却僵住了。
  那长约四尺的画上绘着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绝世美人——
  她穿着一身素衣,手中捧着一只形容怪异的铜面具掩去了她的小半张脸,却分毫未曾夺去她的姿容,甚至引着人愈发痴迷地想要探究被她掩去的朱唇是何等撩人模样。
  她那顾盼之间的姿态跃然纸上,尽显一副“和羞走”的少女的娇憨神态。
  可就是这样可爱的少女脸上,却有着一双足以摄人心魄的如丝媚眼,仿佛将极致的纯真与极致的妖冶揉作一体。
  楚禾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天纵奇才的大画师今年所作的画,竟是她那日在谢春楼前被赫绍煊摘去面具的场景。
  楚禾脸上烫得有些厉害,却不能一走了之,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与谢春楼的虔婆道:
  “敢问这幅画作可否卖给我?”
  虔婆本来想拿这幅画当作镇楼之宝,却不曾想画上的人竟然来头这么大,眼下还亲自找上了门,连忙便给她磕头道:
  “王后娘娘哪里的话,这画作本就是顾画师拿来抵债送给我的,娘娘喜欢拿去便是了,何必还要娘娘自掏腰包…”
  楚禾松了口气,连忙叫人将画卷取下来卷好,又奉上一袋黄金道:
  “我此次出门未带太多银钱,这些应当够抵付顾画师日常开销罢。”
  虔婆连忙双手接过,感激涕零道:
  “够了够了,我这便将顾画师给您叫出来…”
  楚禾连忙拦下她,又走上前去低声对虔婆说了几句话:
  “劳烦婆婆将这字条交给酡颜姑娘。”
  虔婆连忙应了下来,转身便匆匆招呼着围观的姑娘们进了楼子里,还不忘转身朝楚禾躬身陪一个笑脸。
  虔婆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只不过谢春楼那些姑娘们却都跪在地上不敢直视楚禾。
  她们都记得顾芳奇立下赌约要作画的那天,她们曾站在谢春楼外面嘲笑过楚禾样貌丑陋,才戴着面具。
  可她们当时又哪里知道,当初这一开口得罪的竟是东尧王后!
  楚禾看着她们诚惶诚恐的模样,脸上又恢复了方才那慈悲的笑容,留下一句“平身罢”,便坐上马车离开了谢春楼。
  谁知马车顺着众人的视线渐渐消失在远处的时候,却忽然调转了一个方向,拐进了一处无人的小巷之中。
  方才围观的人太多,楚禾不好直接提出要见酡颜的要求,便只得托虔婆给酡颜捎了信,自己换乘了一辆马车又回到了谢春楼。
  到了谢春楼后门处,外面的马夫低声道:
  “王后娘娘,到了。”
  楚禾应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只小香袋,从里面倒出一粒香丸送入口中含着,直到香丸完全融化,她才从车上下去。
  楚禾命马夫就在原地等待,自己则只身一人走到了谢春楼的后门,轻轻叩了三下。
  木门应声开了,门后出现了一个蒙着面纱的曼妙女子,楚禾一看她那不同凡俗的容颜,便知道她就是这谢春楼的头牌,酡颜。
  酡颜恭敬地朝她福了福身,侧身将她让进了门后,一路引着她上楼,来到了一处雅阁之中。
  不同于楼下的香粉纱幔,酡颜的雅阁清淡雅致,与楚禾想象当中的截然不同。
  尤其是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甜的梨香,更是让人心旷神怡。
  进门之后,酡颜这才摘去面纱,露出一张娇俏动人的脸蛋:
  “方才便听说王后娘娘驾临。只是酡颜恐污了娘娘名声,这才不敢出来拜见。不知娘娘如此大费周折寻我,究竟是为了何事?”
  她模样纤弱娇美,这话也说的诚恳,就连楚禾也忍不住放缓了语调与她说话。
  “我早就听说姑娘的美名,只是一直身不由己,未曾有缘相见。如今既得了这机会,便顺道来拜会一二。”
  酡颜深深望了她一眼,眸中竟多了莹莹几点泪光闪烁,软下腰肢便要拜倒,却让楚禾一把扶住。
  她淡淡笑了笑道:
  “酡颜姑娘不必多礼,我此番来,是要问一件事。”
  酡颜略一点头,抬手用素白的帕子拭了拭眼角,转过身走到台前,一边沏茶一边道:
  “娘娘想问什么,直言便是了,酡颜必定知无不言。”
  楚禾望着她的背影道:
  “我想问问姑娘,与先昆阳令魏长茂,是何关系?”


第三十七章
  ==
  酡颜听见她这样直截了当地开口, 心中战栗, 手腕一抖将茶叶碎洒出来些许。
  她讪讪地看了楚禾一眼, 抬手将落到桌上的茶叶拂去。
  她抬手间的空隙被楚禾尽收眼底。
  楚禾看见那张茶案上摆着三只茶盏,清一色都是青釉质地,样子十分少见。
  茶盏这样的东西, 一般都是用几只便取出几只,客人走后便会尽数清洗干净再收起来, 断然不会摆在明面儿上沾灰。
  看酡颜的住处装点得如此雅致, 一眼便知她不是那样粗心的人。
  这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就在楚禾来之前,酡颜并不是一个人待在房中。
  可若是寻常的客人, 也没必要如此仓皇地躲避她。
  如此想来,那么答案便只有一个——
  此人必定是楚禾认识的人。
  楚禾不动声色地弯腰摸了摸黄花梨的座椅,掌心果然探见一丝余温。
  她的眼眸似有若无地掠过屏风后面,装作什么也没有察觉一般坐了下来, 朝酡颜的背影温声道:
  “酡颜姑娘莫慌, 我只是随便问问, 你若不想说也无妨…倒不如就给我讲讲两年前的故事罢?”
  酡颜此时已经沏好了茶, 将一盏素釉缀红梅的茶盏捧过来送到楚禾面前,轻声道:
  “王后娘娘请。”
  楚禾垂眸将茶盖打开, 一股飘渺的热气便蒸腾而上, 清甜的香气瞬时便逸进她的鼻腔,沁人心脾。
  “姑娘替我备好了茶,故事是不是可以开讲了?”
  酡颜那张秀美的面容带上了一丝愁绪, 缓声又开口道:
  “酡颜在这谢春楼待了一年又九个月,本以为已再无故人问起当年旧事,本该让它就此烟消云散。不料事隔经年,竟有人专程为此事而来…既然娘娘真心想知道,酡颜便讲给娘娘听。”
  她的声音缓缓而至,仿佛穿透时间一般的空灵。
  “那是两年前的冬至,昆阳下了好大一场雪……”
  那年东尧老诸侯病故辞世,竟膝下无子,后继无人。就在这时,来自遥远的王畿玉京来了一位年轻俊秀的皇子,奉天子诏坐上了东尧王之位。
  他就是当今的东尧王赫绍煊。
  所有人都知道,已故的东尧诸侯留给他的并不是一片盛世清明的江山社稷,而是一片百废待兴的僵局。
  果然,就在东尧王赫绍煊登临王位的第一年,北境桀漠军大肆入侵雎砚、龙川、平饶三关,昆阳城岌岌可危。
  就在这时候,年轻的东尧王仅仅率领六万兵马挥师北伐,连克敌军七次,将敌军赶出了关外。
  东尧王出师有名,同时也年轻气盛。
  他一口气追出关外两百里,恰逢此时大雪封山,大军也因此断了粮草供给。
  当时他们所驻军的清源城屯粮不足,东尧王便下令从昆阳城急调十万石粮草支援前线。
  时任昆阳令魏长茂冒着寒霜,大开粮仓,亲自点出十万粮草交付自己的长子魏容,命他即刻启程,送往前线。
  可那是整整十万石粮草啊。
  马匹不够,就征用田里的耕牛。
  耕牛不够,就雇纤夫拉车。
  倘若连车也没有,那就用肩扛。
  时值冬日,天寒地冻,路远马亡,就连魏容自己也险些葬身雪山。
  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所有人都拼了命将粮草运到了前线。送到以后,他们都欢天喜地地以为,能拿到工钱了,可以回家过个好年。
  谁知道他们前脚刚回昆阳,后脚便接到了东尧王的问罪令。
  那送往北境的十万石粮草之中,竟掺了一半的砂砾!
  昆阳令魏长茂坦坦荡荡,直言要面见王上。
  谁知道他还未见到东尧王,杀伐令便已经送抵昆阳。
  东尧王不问缘由,不见案犯,不遵章程,直接便派了刽子手。
  魏家被满门抄斩,抛尸荒野。
  除此以外,昆阳百姓不可为他们立碑,不可为他们吊唁,甚至不被允许提起他们的名字。
  “魏家人在这世上,无墓,无牌,无灵,起因竟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酡颜话音徐徐落下,满目悲怆,却一滴眼泪也未曾落下。
  楚禾凝视着她的脸,确认她并没有在撒谎,而自己却陷入了迷茫之中。
  为什么酡颜的这个故事,与赫绍煊所说的大相径庭?
  虽然前因都是类似的,可是结局却迥然不同。
  他们一个说是魏长茂畏罪自裁,另一个却说是东尧王亲下杀伐令屠尽魏家满门。
  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
  这其中,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还有那十万石粮草之中混入的砂砾,又是从什么混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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