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姚嵩的命令再次响起的时候,几个家丁自知走投无路,于是纷纷狠下心来,抬手向赫绍煊刺去——
只电光火石之间,但见一个银甲少年如一道闪电般飞身而来,手中一道寒芒呼啸而过,那几个家丁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脖颈上便多了一道血痕,不断往外喷涌着鲜血。
楚禾抬眼一看,发觉来人正是赫子兰。
在赫子兰身后,无数个穿禁军衣着的侍从从院墙一跃而下,将正欲四处逃窜的姚家人逮了个正着。
楚禾刚刚松了一口气,却感觉一道有力的臂膀从后面狠狠扼住她的脖颈,用尽全力将她向后一带,她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赫绍煊急急回头,竟看见姚春桃手中握着一柄匕首抵在楚禾脖颈上,刀锋已沁出几滴血珠。
她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道:
“放我们走!要不然,我就杀了她。”
姚嵩飞快地扫了一眼赫绍煊,敏锐地捕捉到他短暂露出的慌乱神色,竟不顾此刻刀斧挟身,高声道:
“只需三匹快马,放我们平安离开东尧!到那时,她自会将王后娘娘释放!”
赫绍煊紧紧地盯着楚禾,眼眸落在她脖颈上的猩红血痕,一双凤眸逐渐染上一层血煞修罗般的阴戾:
“现在就放了她,我答应你,放走姚家三口人,绝无反悔。”
姚嵩似乎并不打算与他讨价还价,反而抬眼给了姚春桃一个颜色,后者手腕陡然使力,楚禾脖颈上立刻划出一道血痕,鲜血缓慢涌出。
而她则咬紧了牙关,抬头望进赫绍煊眼里,极轻地朝他摇了摇头。
她知道姚家一案对东尧至关紧要。倘若放走姚嵩,赫绍煊的一切努力都将白费。
他没理由因为她一条性命而失了大局。
谁知赫绍煊紧紧盯着她的脸,最后竟声音嘶哑道:
“好,我答应放人。”
楚禾心中一滞,又听他用无比坚决的语气道:
“但你若敢伤她半分,我必会穷极一生将你们捉拿归案,我势必会将你所有姚氏子孙处以凌迟极刑,将你们姚氏宗祠毁于一旦,让你们变成这世上无人祭拜的孤魂野鬼。”
他的话说得狠绝,就连姚嵩也有些生畏。
赫子兰闻言,转身匆匆而去,很快便将三匹快马拉到姚府门前。
见状,横在姚嵩、姚老二面前的侍卫纷纷让开道路,目送着他们几人横穿过厅堂。
姚春桃抓着楚禾将她拉上马背,自己正准备与她共骑一乘时,自高大的朱墙影深处上跃下一个轻盈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朝姚春桃扑去。
还没等楚禾回头,便听到身后传来“咔嚓”的一声,姚春桃的脖子便断了,身子重重往后一仰,整个人便从马背上摔了下去,头身分离,死状可怖。
姚嵩和姚老二见状,立刻便夹紧马肚,飞也一般逃了出去。赫子兰反应极快,立刻便率领着半数禁军飞身上马追去。
楚禾下意识地一回头,却撞上一双刚刚褪去杀意的清透眸子,惹得她心脏突突一跳。
是魏葬!
他低头小心翼翼地为她解开手上捆绑的绳索,然后自己先跃下马背,自然而然地朝楚禾伸出了手。
赫绍煊冷冷扫了魏葬一眼,一股天生的敌意油然而生,竟也快步走到楚禾面前,不由分说地掐住她的纤腰,轻松将她抱下了马背。
魏葬讪讪退到一边,不再开口。
楚禾对上赫绍煊的目光,脸上顿时有些灼热,便下意识地转开头望向魏葬。
魏葬注意到她的目光,朝她略一躬身,沉声道:
“属下魏葬,是楚将军派来的护卫。”
楚禾目中升起一片灼热,正欲与他交谈,却突然想起来魏葬并无前世的记忆,于是很快便将自己的情绪压制了下去,只朝他略略点了点头。
魏葬的目光落在她脖颈上的血痕稍许,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递给楚禾。
楚禾刚要接过来,却又被赫绍煊抢了先。他轻飘飘地朝魏葬说了一句“多谢”,便伸手将帕子系在了她的脖颈上。
楚禾感受到他们两人之间擦出的无名火,连忙轻声提醒赫绍煊道:
“还有刺客在附近,切勿松懈。”
赫绍煊这才将敌意收敛些许,召来几个侍卫,给他们指了几户佃农家里,命他们前去搜索刺客的踪迹。
等着一切都办完,禁军护卫着一辆华丽马车前来,一行人这才准备摆驾回宫。
姚家村的村民们这时候已经得了消息,他们不仅知道了住在村头的那个小贩“尤生”原来竟是当即东尧王,还帮他们铲除了本地最大的恶霸家族。
村民们纷纷走上官道,拜在道路两侧高呼“东尧王千岁、王后千岁”。
等马车缓缓行至村口时,楚禾忍不住掀起轿帘来,看了一眼她住了好几天的农家小院,忍不住转头问赫绍煊道:
“宋姐处处维护我,现在宋大哥也受了那么重的伤。等我们走了以后,能不能把小院儿送给宋家,让他们日子好过一点?”
得了赫绍煊的同意,楚禾连忙从马车上下去,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非要拉着赫绍煊一起到了宋家门口。
宋姐早就听说了他们两个的身份,此时双腿一软,战战兢兢地跪到了地上:
“小民惶恐,见过王上王后…”
楚禾笑着将她扶起来,转头跟赫绍煊说:
“我第一天来的时候,宋姐说这小娃娃还没名字,想请你给取一个。”
宋姐一听,惶恐地摆手:
“这可使不得…”
赫绍煊看着楚禾,脸上也不觉露出一丝微笑:
“本王住在此处,多承蒙宋姐照顾,取个名字又有何难?”
见他亲和,宋姐便也壮起了胆子,赶忙回家取了纸笔来递到赫绍煊面前。
赫绍煊挥动毛笔,稍稍思索片刻便落下四个大字:“海清河晏。”
楚禾喃喃念叨着:“海清河晏,天下太平。就叫宋清晏吧,这名字真好听。”
赫绍煊微微一笑,待墨迹晾干便将墨宝递给了宋姐,还依着楚禾的意思,将他们住过的那间小土院的房契地契、连同一匹小毛驴也全都赠予了宋家。
宋姐千恩万谢地送他们出了村口,目送着他们走出老远还站在原地。
楚禾探出头去朝宋姐招手,赫绍煊则稍显放松地倚在马车里,用膝盖轻轻碰了碰楚禾,漫不经心道:
“喂,你说我带你出来一趟,既赔了一个院子,以前的身份也不能再用了。我以后倘若再想微服私访怎么办?”
楚禾回头看了他一眼,不以为然道:
“东尧这么大,你换个地方呗…听说巨鹿草原绵羊成群,下一次你当个牧羊人,我觉得也不错。”
说着,她回头看了一眼赫绍煊,脑中想象着他穿着牧羊人的小褂,自己先“噗嗤”一声笑了。
赫绍煊却一本正经道:
“草原上可有狼,你确定要去么?”
楚禾不禁愣了一下,脸红道:
“谁说要跟你一起去了。”
赫绍煊唇角不自觉地浮起一丝笑,一双眼睛始终没从楚禾身上挪开过,深邃的瞳孔之中逐渐凝结成一抹难得的温柔。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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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王宫之后,华辇直接将他们带到了一座崭新的朱雀宫,楚禾这才知道冬矢宫已经进入了修葺当中,他们的一应器具都已经都被搬到了此处。
可是眼前这座高大华丽的宫殿,显然是宫里为赫绍煊准备的王寝,楚禾下脚有些不大自在,于是犹豫着开口道:
“我老是同你挤在一处,底下的臣子们说不好会参奏。不如你替我另寻一个住处,这样也合规矩一些。”
她说的是实情。尧国上至天子,下至诸侯,基本都有自己的起居宫殿,而中宫王后和姬妾们则应当按照品阶,逐级划分至不同等级的宫室,只有帝王召幸的时候,妃嫔们才可入住王寝。
这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以防止哪位妃嫔受到专宠之嫌。
可是赫绍煊却显然没有把这条规矩放在心上。
他慢悠悠地坐到软榻上,用宽大的衣袖掩去半张脸,舒适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抬起慵懒的凤眸扫了楚禾一眼:
“东尧穷,除了这间朱雀宫,就只剩议政用的翰澜宫,再就是正在修葺的冬矢宫,实在没地方匀给你。”
这三言两语的,把楚禾的希望尽数浇灭了。
而楚禾却依然没有死心,眼中划过一丝亮光:
“那…等冬矢宫修好了,是不是给我住的?”
赫绍煊抬头看了她半晌,不情不愿地点头:
“是,老家伙们非要修出一座王宫来给你住,名字都起好了,叫凤仪宫。”
看着楚禾脸上那隐隐抑制不住的欣喜,赫绍煊心里却有些烦闷。他本来不想答应重新修葺冬矢宫,谁知道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那帮老臣竟然擅自做主,直接把一切都给他处理好了。
看着楚禾越高兴,他就越烦闷,最后冷冷丢下一句“我去批折子了”,便大步走到了与寝殿连通的书房。
楚禾恭恭敬敬地目送他离去,自己则叫了立夏和敛秋两个去了小厨房,打算做些点心来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