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启程的这天半夜,他使大队人马护送一辆空着的马车先行一步,自己则暗中带着魏依然,轻装出行,来到郊外看日出。
殷城从后环抱魏依然,低头俯视她的眼睛,“我怕你会遇到危险,不如……”
魏依然知道他要说什么,她也知道清丈土地的危险,但她更清楚,她已经爱上眼前这个男人,为了他,她不在乎任何危险。
“依然哪儿也不去,只在厂公身边。无论前路荆棘遍布,还是泝水行舟,一切荣辱,我愿与厂公同担。”
殷城闻言心潮起伏,朝堂之中,尔虞我诈,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他从未想过,会有人和他说这番话,更没想到,这个人竟是个女人。
他轻转她的腰身,一拥入怀,“我不会让你后悔跟了我的,这件事一过,你将是这世上可以呼风唤雨的女人。”
魏依然抬头与他相视,嘴角弯出幸福的笑容,“呼风唤雨有什么好的,我只愿厂公你……能任我呼来喝去就好。”
“哧!”殷城忍俊不禁,屈了手指在她鼻尖上一刮,“野心还不小。”
魏依然抿着嘴,“厂公就说肯不肯吧?”
殷城故作犹豫,“这个……不大可能。”
“哼,小气。”魏依然身子一扭,撒娇的挣开了他的手臂。
殷城知她并没有真生气,走过去拉了她的手,“你早该知道,我不是个大度的人。”
“不大度,却由着我使小性子?”
魏依然俏皮的说完与殷城对望,二人在一轮红日的映衬下,绘出此刻美丽的风景。
第98章
某日, 殷城和魏依然趁夜悄无声息的回了京城。
殷城自行入朝, 而魏依然便在天明时分, 在赵勋的陪同下上山祭奠李明昌和李宝珊。
坐在两座紧挨的坟前,魏依然黯然神伤,“干爹, 依然没能照顾好姐姐, 让您失望了。”
赵勋在旁边安抚道:“你当时自身难保, 已经尽力, 掌柜的是明事理的人, 他泉下有知会明白的。况且陈岩利已死,李宝珊总算是该瞑目了。”
魏依然点点头,“死是死了, 就是死的太容易, 便宜了他。找一匹马,拖着他到尸体在干爹和姐姐坟前跑,他尸身何时碎烂, 何时罢休。”
“是。”
……
*
这日早朝,殷城在百官毫无准备的状况下,忽现朝堂。
天喜看见他, 病弱的身体为之一振,好似看见了希望。“殷卿家终于凯旋而归。”
殷城站在殿中,躬身插手,“臣奉旨监军北疆,如今北疆平定, 臣特来缴旨。”
天喜皇帝张了张嘴,没说话先咳了一阵,然后喘息道:“殷卿家于危难时平定北疆,此乃大功,擢升为司礼监掌印太监,赐蟒袍。”
“臣谢陛下隆恩。”
殿内之人有人高兴有人郁闷,但都不出声,因为实至名归,这么大的功劳怎么可能不赏不封。
董万庭倒是平静,却气坏了站在天喜身边的符全海。他处心积虑的帮着董家办事,如今什么也没捞到,他司礼监掌印的春秋大梦就此告吹,岂不叫人气愤。
殷城随后从袖中摸出一份奏折双手上呈,“陛下,臣前往北疆之时,沿途发现许多地方有官吏私吞田亩,隐匿瞒报,致使国税不收,百姓困苦。臣手中这份,便是臣沿途所查,其中只十数人,竟瞒报田亩上千顷,私吞税银不计其数。”
殷城一番话,殿内一片哗然,不知他一回来就拿这个事来说是什么意思。
难道……?
众官员里,没有一个不紧张的,因为他们之中,九成就是吞并土地还不上税的那一类人。
不过,皇帝很清楚,因为这就是他密旨里的内容,只是故意与殷城演这场戏罢了。
天喜不亏是演技派,拿到奏折这么一看,当即龙颜大怒,先是一顿狂咳,“国库连年空虚,入不敷出,朕每年精简宫内用度,原来,都是给这些人节省了!”
天喜震怒,殿内官员个个心虚匍匐在地。
殷城躬身接着道:“陛下,私吞田亩,隐匿瞒报并非偶然之事,这些人长年侵吞国税,奴役贫苦,实乃国之蛀虫,当早日肃清,方可使国库充盈,百姓安泰。”
天喜沉思点头,“嗯,言之有理。那么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百官心存怨念,但并不敢开口,因为这个时候,谁说不愿意,八成事先就得拿他开刀。
天喜也早就料到了这个情形,嘴角一挑,“好,既然众卿家无异议,此事便交由东厂与户部合办。”
“臣等遵旨!”
……
退朝之时,董氏父子转身刚走,殷城随后喊了一声,“董阁老且留步。”
董家父子闻声相视一眼,随即转身。董万庭保持着他惯有的笑容,“殷厂公大功归来,可喜可贺呀。”
殷城双手搭在身前,不冷不热道:“阁老费尽心思,千里迢迢送我夫人到我身边,这件事,殷城牢记在心,日后定当重重感激。”
董万庭眯一眯眼睛,皮笑肉不笑的抿抿嘴,“听说你与夫人感情深重,老夫这也是成人之美,替陛下慰劳有功之臣,无需客套。”
说罢,董万庭转身,在转身的刹那,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顿消,换而是森然的神情。
董世英小声在他耳边道:“这个殷城着实狡猾,派来亲信,还用大队人马保护一辆空车返回,引我们上当,自己却带着女人抄小路赶了回京,杀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董万庭眼角抽动,“他一回来,便要清丈田亩,明摆是冲我们来的。你去叮嘱户部,定要做到滴水不漏。”
“知道了,我这就去。”
董氏父子边出殿门,边耳语盘算,身后殷城微抬下巴,轻蔑的注视二人。正在他要将视线挪开之时,忽然董世英袖口处,一抹若隐若现的紫色引起了他的注意。
嗯?那个不是……?
他忽然想起之前四白眼刺客留下的那条特殊的布料。
难道那刺客当真是董万庭派的?这么说我府上的奸细仍在?可是,为何这数月来,竟丝毫没有动静呢?
怀揣疑惑,殷城来到长庆宫。
此时的长庆宫已大不如前,宫内冷清异常,院内只有刘锦在打扫。
听见门口有声,刘锦抬头看了一眼,接着低头继续干活儿,冷冷的道:“娘娘已经不在了,你还来做什么?”
殷城漠然道:“乔若玉寡恩,不想还有人这般忠实于她。”
刘锦淡淡的道:“娘娘并非对谁都无情,之前对厂公也是不薄的。”
不薄?
殷城不想多说,毕竟乔若玉已死,好坏无需多论。
他背手道:“本座此来,是有事问你。”
刘锦闻言,停下手里的活计,朝殷城躬躬身,“厂公有事尽管问。”
“除了流云,你对娘娘之物最是清楚,可曾见过一匹提花手艺特别的紫色锦缎?”
“紫色?”刘锦稍事回忆,眼睛一亮,“啊,厂公说的该不会是前年岁旦时,波斯进贡的那批吧?”
“进贡的?”
“是啊,厂公也是贵人事忙,所以忘了。那批紫色缎布因为提花新颖,质地特殊,娘娘很是喜欢,但陛下却将之赐予了董阁老。为此,娘娘还有阵子不快呢。所以,小的也记得清楚。”
殷城心中一紧,这么说,刺客果然是董万庭所派?可是,若是他,府中内奸仍在,为何数月来,却没了动静?
难道是怕我怀疑,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刘锦察言观色,随即道:“厂公为何忽然提及那紫色锦缎?莫非与之前府内奸细有关?”
殷城不动声色。
刘锦接着道:“若是的话,厂公就不必费心了。娘娘性子的确有时跋扈,但她没有那么重的心机。别说安插如此隐秘的内奸,买通刺客,就连买光城内的人参,这主意也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殷城眉头深锁,“那是何人给她出谋划策?”
“是符全海。”
“符全海?”殷城眼角一抹寒光闪过。
“嗯,正是。若非那日他特地前来提醒娘娘,说厂公夫人唯有人参可续命,还说厂公正在城中遍寻人参,娘娘又怎么会想到这种办法?”
殷城运了一口气,“他从何时开始替乔若玉办事的?”
刘锦苦笑,“厂公真是当局者迷呀!符全海从来没有替娘娘办过事,他根本是董氏的人。打从他与娘娘示好的那一日,我就在怀疑他了,只是娘娘不听我的罢了。”
董氏,又是他们……
殷城暗暗攥紧了拳头,眼神微动,“你对娘娘忠心不是应该更恨我吗?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刘锦淡淡扯唇,“同为净了身的人,娘娘和乔若川对厂公做的事……,呵,不提也罢。厂公为保心爱之人,所做之事,小的自能理解。不过,我实在难以容忍,有人利用娘娘。今日将事情告诉厂公,也是希望,厂公一定不要放过董万庭。”
殷城点点头,颔首自语,“我不会放过他的,我要让董万庭眼睁睁看着,他毕生所图之事,最终付之一炬!”
……
* * *
魏依然回到东院,殷城已经从宫里回来了,手里攥着那条紫色到布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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