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离不知道武家庄那群人是怎么发现自己踪迹的,是不是确信自己今晚会在那镇上过夜,如果他们今晚没找到自己,又会不会出镇来找。实则她这掉头过来,做的也并不隐秘,如果那群人中有缜密之人,说不定就要被发现路上马车掉头的痕迹,到时再顺着那车辙追来,自然就能追到安家村。殷离怕晚上生什么意外,也不敢让宋青书离开自己视线范围,就干脆请那大娘给她打了个地铺。
不知是夜露寒重,还是白天睡多了,殷离躺在硬邦邦的地铺上,怎么也睡不着。她想起那张已经许久不被想起的自己的床,那张床她睡了很多年。从它出现在自己眼前,到自己永远不可能再出现在它面前。不知道那张床久没有人睡,是不是也会感到冷冰冰的难受。以前她有个不怎么好的习惯,睡觉的时候喜欢躺在床上看小说,那时候最羡慕的就是小说里那些奇异的世界,充满热血或激情的冒险,但她并没有认真想过,这样的世界的人们,往往时时处于危险之中。因为在危险中,所以他们才需要变得很强。
殷离想起,自己来到倚天的世界里这几年,实则同她以前一样,并没有吃过什么实在的苦。她来了没多久,就被送到了蝴蝶谷,拜了师之后,就过上了和隐居世外差不多的生活。
而殷离的生活重心,其实也跟前世差不多,就是学习。学习医术就当是文课,捣药侍弄花草之类就当是劳动课兼体育课,别的都不需要她操心。什么江湖仇杀,什么明教起义,那些基本上都是胡青牛自己能妥善处理好的,用不上她。她也就关心了一下银叶先生的生命罢了。
虽然蝴蝶谷因着明教的规定终年吃素,可其他方面胡青牛也从未亏待过她,殷离但凡有什么想要的,他都会叫其他明教弟子给她带回来。就像是她那个随身带的挖药用折叠小铲,那样设计精巧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她自己做出来的。
当时是觉得上山采药还要拎把铲子拿着累,才会随口跟胡青牛那么一抱怨,说是要有个能折叠的小铲就好了,没事的时候直接别在身上,走到哪都能随手挖药。结果三个月后,殷离生辰的时候,胡青牛就给了她这样一个叠起来像小棍子,展开来成了小铲子的实物。后来知道是他去信给明教中一位有名的铸造师请他设计造出来的。
所以殷离在蝴蝶谷的这几年,实在是过得安逸极了。她也并不能很深刻地明白,江湖险恶会险恶到什么程度,腥风血雨又会染红多少土地。就像这次在红梅山庄的遭遇,假如不是她早就知道朱九真一家不安好心的话,只怕就真的被骗了,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如今同师父他们分开,殷离才真的感觉到了自己闯荡江湖的艰辛,吃不好睡不暖都是次要的,主要是要担心时刻都有可能出现的生命危机。之前三个人一块走的时候还好,因为有人一起,殷离也不太需要每时每刻都注意他们的安全问题。
现在清醒的只有她了,既没有智囊,也没有小伙伴一块御敌,殷离不知道他们如果找到自己,会用什么方式对付她和宋青书,是直攻,还是用计,是围殴,还是使毒,都不知道。殷离甚至不知道武家庄派出了多少人出来追杀她和宋青书。这种未知让只有一个人的殷离有些惶恐,好像四面八方都有危险来一样,没有丝毫的安全感可言。
想到这,殷离又掀开被子,取了强力迷药出来,仍旧在门框边和窗框边仔细抹了,才觉得安心些,躺回去睡了。
这一夜竟没有受扰地安然度过。
第二日车夫来问她自己是不是可以走了,殷离看着他笑笑:“只要你把我们送到武当,你就可以回来了,到时,我还会有丰厚的路费给你。”说着,殷离摸出一张银票,在他眼前晃了晃。殷离觉得这车夫看起来已经被她吓怕了,不用另行j□j,再许他些好处,倒也好使,不然出了这儿,还要另找个车夫,也麻烦。
那车夫看着那银票咽了口唾沫,最终还是点了头。殷离就把宋青书扶上了马车,让车夫往东南方向去。她想既然绕远路这条行不通,倒不如直奔武当。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殷离时不时要发现武家庄的家丁出现在自己周围,显然是有得到自己的行踪,但他们的消息又似乎并不那么确切,因为他们一次也没跟殷离正面遇上。这让殷离觉得很疑惑,她有时候甚至想直接出面,用毒药彻底解决他们算了,总好过每日里都担心着。但忍了忍,最后还是没有那么做。
只是那种睡也睡不好的不安一直跟着她,直到她到达了武当山脚下。宋青书仍没有醒,殷离心里着急,面上还要保持一定程度的镇定,每天在马车里不是思考治疗方案就是捧着医书看,甚至还动了去找已经隐居的师父师母的念头。
这会好不容易到得武当山脚,殷离总算松了小半口气,走到山门前的那两个道童那,说道:“请代为禀告宋远桥代掌门,宋青书宋少侠伤重昏迷,如今就在我身后的马车内,请派些人下来将他带上山去。”
两名道童都是一惊,其中一个就问:“我们能不能先瞧瞧宋师兄?”
“自然,请随我来。”殷离领着他们走到马车前,那车夫早已掀开了帘子,这两名道童一看,真的是宋青书,脸色顿时都变了。刚才发话的那名道童又问:“不知这位……少侠尊姓大名?小道好向代掌门禀报清楚。”
“麻烦小道长了,就说我是蝴蝶谷胡青牛门下弟子殷离便可。”
那道童蓦地脸色一变,瞧得殷离奇怪。但他没多说什么,只是叫殷离稍等,又叫另一个道童守着,自己就使了梯云纵五步并一步地往山上去了。
殷离回头看看车夫,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说道:“这些日子你表现得不错,我也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报酬你拿着回去吧。”车夫立刻感激地接过了,小心翼翼地收起那锭银子。
等了好片刻,殷离终于等来了武当山一干人,一名络腮胡大汉跑在最前头,他见着了殷离,远远地竟拔出剑来,喝道:“妖女,你还我无忌侄儿的命来!”
殷离就是一愣。?
☆、第45章 清白
说话间,那柄剑已经直指她面门而来,殷离正要闪身避开,突然斜地里另一柄剑插了进来,将络腮胡那把剑格开了。“七弟,你冷静点!”殷离转头一看,那把剑的主人却是殷梨亭。
殷梨亭制住了莫声谷,也没去理殷离,就转头去问道童:“青书在哪儿?”
那道童忙将马车的帘子掀起来,回道:“大师兄在这儿。”他话音刚落,殷梨亭已经一个闪身到了马车边上,见宋青书昏迷不醒,小心地将他抱了起来,才看向殷离。只是那目光也是冷的。问道:“殷姑娘还愿将我青书侄儿还回来,这是打算将功抵过,拿我青书侄儿的命还无忌侄儿一命么?”
殷离知道殷梨亭惯是最不会说难听话的,所以他这么说,殷离更加疑惑了,便问道:“什么一命还一命,我什么时候害过我无忌表哥的命了?诸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与宋少侠、无忌三人在昆仑山那边遭遇了些事,无忌正是被那的朱长龄和武烈等人合伙害了的。宋青书也是那时候被武烈打伤的。”
莫声谷已是冷笑一声:“你这妖女真是颠倒的一手好黑白!若非卫少侠前些日子已来武当同我们讲明前因后果,只怕我们就信了你这妖女的说辞了!”
殷离原先就隐隐觉得自己被人摆了一道,听到这儿,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是真的被人倒打一耙了。便问:“你们已见过卫壁了?他是怎么说的?”
殷梨亭只冷冷看着她,也不做声。倒是莫声谷又接道:“他会说什么,你竟还不知道不成,自然是你这妖女做了什么,他就说了什么!”
殷离有些恼怒,口气也变差了起来:“哦,卫壁说的就全是真的了?莫七侠这是亲眼见着了?我若告诉你,那朱长龄武烈等人想要取得谢逊的屠龙刀,所以使计令无忌带他们去冰火岛,却百密一疏,叫无忌看出了破绽,闹了出来,所以无忌跳落悬崖,宋少侠被打成如今这副模样,你信是不信呢?”
“你们魔教中人张口就来,说的话能有几分可信?你敢带青书来武当山,当我们不知道你不会编个故事出来诓骗我们么?当初……你姑姑便也是这般骗得我们五哥团团转!”话说到这儿,莫声谷语气中仍有不少悲痛愤恨。
这分明是殷素素的旧债,却也要一并类比到殷离头上来,殷离真心觉得冤极了,可也没什么办法反驳。他们邪派的家风……确实也是端正不到哪去,没什么好说道的。
但她毕竟没有被气昏头了,想了想便觉出不对来,怎么武当中人这么容易就相信了那卫壁的一面之辞,因而说道:“我记得宋少侠一直有递家书回来的,他寄出的最后一封信,就是讲无忌答应带朱长龄一家出海去找谢逊,因而他写信回来向你们请示此事,你们没看到那封信吗?”
殷梨亭就皱了皱眉,“你在胡说什么,青书留书出走这几个月,从未递过什么家信回来。”
殷离这下是真的惊讶了,宋青书三不五时就递封信回武当,有时还附带张无忌的书信,他们从未避着她,便道:“怎么可能?我就见过他寄了不下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