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书也算不负众望,武功练得勤,文课也没少下工夫学。也正是如此,宋青书读过的史书没有一筐也有一箩了,他一听就觉得杨刈简直就是在异想天开。他心想要是自己处在杨刈这个境地中的话,必不会将复国的希望寄放在一些花花草草身上,历来改朝换代都不可能不流血,就是给那些鞑子皇帝鞑子王爷的全下了失忆的毒,难道鞑子的官府就不运作了?再退一步讲,就是他们种了够多的毒花,给每个鞑子都来上那么一碗,这天下间骤然失了官府,还不是一样要烽烟四起,到时只怕比鞑子治下更难收拾,苦的竟是更多百姓了。
想到这,宋青书不免对这个“赵家后人”更没什么期待,看这些天这少庄主的行事也能看出,他怕是一心扑在仁之一字上,或者说太过相信自己,所以根本不喊什么打打杀杀的,就是恐吓殷离那会儿,只怕也就真的只是恐吓而已,根本没有付诸实践的打算。其实杨柳山庄带了这么多人出来追捕他和殷梨亭,也不是没有过将他们团团围住的机会,要是那时候那些护院全部下了杀手的话,宋青书如今哪还能这么全须全尾地蹲在这听房顶。仁有仁的好,看那白帝城之繁荣就可见一斑了,但若真的要取了鞑子的江山,仁之一字,却恰恰是用处没那么大的。无论怎么看,这个赵家的后人都是妇人之仁过了头了。
就跟小孩子一样想当然。
虽然这杨刈也就宋青书差不多大,不能指望他多么面面俱到,宋青书还是在心中给他划了个大叉。
他和杨刈理念明显完全不同,顿觉兴趣缺缺,又等了一会儿,见杨刈已经住口不再谈论此事,宋青书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明日上峨眉,可以睡个好觉了。?
☆、第25章 不熟
殷梨亭到了峨眉,没有见着纪晓芙,略感失落,又不好意思去问人家到底去了哪,生生把自己憋着了。还是宋青书见他那样,悄悄地跟静虚问了纪姑姑到哪去了,得到的答复竟是峨眉上下也不知道她哪去了,只说每年都有大半年在外头的,许是掌门交代下山办事了。宋青书就蹙了眉,想了想只当自己没问过,也就不跟殷梨亭提起纪晓芙了。
殷梨亭自己憋着憋着,倒是又想起在武当山上住过一些日子的周芷若,待他二人安顿好了,又拜见过了灭绝师太,他就拉着宋青书一块去看周芷若。宋青书其实跟周芷若并不熟,他每天功课都排得满满的,闲暇时基本也是跟师兄弟们在一块,周芷若在山上那些日子,宋青书也就跟她说过两回话,加起来统共九句。
第一句是周姑娘好,我是宋青书。第二句是宋公子好,我叫周芷若。第三句是宋青书很有大师兄风范很尽地主之谊地说山上若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我去收拾他们。第四句是周芷若抿嘴笑说,怎么会呢,大家都挺好。后面五句是隔了好些日子,某天早上两个遇上了,宋青书问,饭吃了么。周芷若说吃了。宋青书又问,山上住得惯么。周芷若说挺习惯的。宋青书就说,嗯,这就好。那我去练剑了。
然后就没见过了。灭绝师太来领周芷若那天,宋青书一来不到资历出现在她面前,二来又与周芷若着实不熟,自觉没有去送送的理由。况且周芷若是武当山上难得出现一回的同龄小姑娘,说起话来温温柔柔婉婉约约的,宋青书内心深处其实有些不太好意思跟她说话。明明不熟,若要特地去送,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周芷若说着客套话,宋青书想想更觉不自在,干脆就不那么招摇了,也免得无端端送上门去给师弟们打趣。
他们去找周芷若的时候,她正在练剑,得了某个师姐的唤,才收了剑,一路小跑着去见殷梨亭叔侄俩——殷梨亭待小辈向来温柔关照,她跟殷梨亭倒是熟的。殷梨亭见她鬓角还汗湿,知她蓦然从一个普通小女孩转变为武林中的子弟,又是灭绝师太亲收的关门弟子,要下的功夫必要比旁的师姐们多上许多,因而柔声道:“我与青书在峨眉小住,便来瞧瞧你。川地惯吃辣,可还吃的惯?”
周芷若应道:“师姐妹们来自各地,山上也不怎么吃辣的,我都吃得惯的。”说罢,她那双水润润的眸子就滑到了宋青书身上,笑着打招呼,“宋师兄好。”
宋青书也行礼道:“周师妹好。”
武当和峨眉为显亲厚,门下弟子向来以师兄妹相称,至于这个辈分么,由于武当小弟子才传到第三代,而峨眉的掌门也已经是第三代,他们互相之间的辈分称呼倒没排得那么死,通常以年龄辅以排字相称的。即使周芷若和纪晓芙是同辈的师姐妹,宋青书管纪晓芙叫姑姑,按着年龄管她叫师妹也是相宜的。毕竟要真论起辈分来,宋青书这辈的弟子那都得跟灭绝平辈相论。
只宋青书那么打了个招呼后,就仿佛找不到话说了。他倒是想找点话题的,可寒暄的话题已经让他六叔抢先说了,宋青书一时竟不知道该跟周芷若客套什么才好。——或许实在是太不熟了。宋青书不免又想到他和殷离原也不熟,怎么就没出现过这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宋青书恍惚了一下,干脆握着剑侧了个身站定,意思自己打完招呼了,剩下的六叔你来吧。
好在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殷梨亭也没觉出什么来,他肚子里倒是有一筐的嘘寒问暖,食的说完了,又问周芷若衣住等方面,周芷若一一答了,又带他们转了转峨眉派。这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峨眉派给宋青书叔侄俩安排的客房在山腰一个单独的偏僻院落中,从峨眉派几个主要院落走过去要约莫小半个时辰。毕竟派中都是女子,总要避些嫌。殷梨亭和宋青书参观了一次峨眉,见识了峨眉金顶景观后,也没有再到处乱蹦了,只安心地窝在院中练自己的剑,过自己的武当派小日子。
虽然出门在外,没有了自己爹镇着,宋青书练功倒是练得是越发刻苦了。经杨柳山庄一事之后,他已经深刻意识到自己的武功还远不到能安全行走江湖的程度。又想起殷离说的那句“你用武功,是因为你擅长这个,我使毒,是因为我只识药材”来,他想殷离倘若日后能像她师娘一样将使毒的本事使得出神入化,就是武功底子再差也不惧行走江湖了。而他既然只会武功,没旁的特长,自然也是要练个能镇得住场,才不会拖累了旁人。要是还像如今这个水平,走到江湖上也是丢人现眼——人家会说,那个武当三代弟子,那武功差成这样,可真是徒有虚名。——宋青书要强惯了,最受不得这种可能性活生生发生在自己身上。
既想通了这点,宋青书在练剑时,比之从前倒更谦虚了些,凡有不懂的,必要问了殷梨亭后再反复琢磨,反复练习,务求融会贯通才会罢休。以前只在山上的时候,没哪个同辈武功比他高,几个长辈又基本是宠爱他的,宋青书难免就飘飘然起来,觉得自己天分可高,水平也佼佼。如今到山下走了一遭,他那样聪明的人,终于知道世界之大,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他那点以往足够让自己得意的武功,到了外面竟是不够看。因而竟是比以前在山上时更加刻苦地习武用功了。
他的这点子变化殷梨亭怎么会看不出来,他高兴极了,只觉宋青书出了这趟门,不但懂事了不少,连学习态度都隐隐跟从前不太一样了,因而殷梨亭寄回武当的信上是把宋青书夸了又夸。宋远桥看了信,虽然仍板着脸,心里到底是欣慰的。想了想又担心殷梨亭心太软,特特又回信专门跟殷梨亭说,少在你青书侄儿面前夸他,免得他没几斤几两的尾巴已经翘到了天上去。
宋青书自然不知道自己爹和六叔的通信内容,山中无岁月,他一心扑在提升自己的武力值上,日子咻地一声就过去了。等他回过神的时候,灭绝师太那边已经成功说服了杨柳山庄的庄主,他和殷梨亭可以下山回武当了。
宋青书叔侄俩准备回武当的时候,还在姓胡的富商那给他儿子治病的殷离也收了封信。录符写的,说是银叶先生没了。?
☆、第26章 回谷
第二十六章
银叶先生怎么会没了,录符的信中讲得也不甚清楚,只是简单地叙述了一下,说金花婆婆带着重伤的银叶先生来求医,胡青牛拒而不医,于是他不治身亡了。
殷离得了这个消息,哪还在富商家呆得下去,当即就告了辞,驴不停蹄地往蝴蝶谷赶回去。路上已经有听到金花婆婆要找胡青牛晦气的说法。殷离心里那个着急,偏偏脚程又不快,每天东想西想的,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生怕自己回去后,看到的已经是一个青冢了。
她好不容易花了大半月时间赶回蝴蝶谷,一进谷中,就闻到一股比平时要更浓郁些的中药味,等她跑进去一看,又见胡青牛一副缠绵病榻的样子躺在房间里,青臻正端着一碗冒热烟的中药。殷离过去小心翼翼将胡青牛扶着坐起来,好让青臻给他喂药。她见胡青牛面色青中泛乌,伸手给他把了下脉,方知胡青牛不但受了极重的内伤,还中了毒。
殷离强忍着难受问道:“师父,这是怎么回事?金花婆婆伤的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