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的小路上,除了偶有蝉鸣声,只余沈辞轻缓沉稳的步伐。
琬宁酝酿良久,终是犹豫着开口,没有方才箭弩拔张的架势,娓娓道来,“当年你去了雁门关后不久,母亲便张罗我的婚事。沈家世代从军,你也知道,我家里一直不喜欢武官家族,你又归期未定,他们一直不同意”
她哽咽,“从小和你一起长大,我是不愿嫁的。”
沈辞生气,可他现在怪的不是琬宁,而是怪自己。他不够强大,也不能护她周全,有什么资格好气。
沈辞垂下眼,露出个嘲讽的笑。
琬宁一直盯着他的脸,瞧见了他面露讽刺,心底一片凉,“可能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了,但是我今夜来李府是为了找信,驿站史李侍郎是宋庭严的人,他暗中扣下了我寄出的信。”
沈辞抿唇,将她身子又往上托了托。
看到那封信的落款时间,他已经明白个七七八八。
虽然他很久就收不到宁宁的信了,但看他回京前一个月这小丫头还在寄信,就可知她未曾变心。
“不是,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琬宁有些气馁,好性子都磨光了,恼了一句。
沈辞侧首,突然的回头,琬宁来不及躲避。
两厢接触间,只觉得有什么温热一瞬即过,琬宁低着头,满脑子都是沈辞那张容貌极盛,痞痞的颜。
他是单眼皮,眼角狭长,总是微微上挑,看起人来都是傲傲的。
“我在听,你还想说什么。”
沈辞睨着她,刚刚明明很烦她在耳边絮絮叨叨,可真看着她被自己吓到的样子,又觉得有趣。
琬宁手心都是汗,可是憋屈了一路,心里生气。
她也顾不得面子里子,恼了他一句“你就是心里有我,嘴硬不承认罢了。”
前边就是柳影巷,沈辞将她放下来,揉了揉酸疼的胳膊,抿抿唇,“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他越这么风轻云淡,琬宁就越生气,就好像蓄满了力的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她跺了跺脚,冷哼道,“我,我诅咒你娶不到媳妇,满盛京的人家无人敢把闺女嫁给你。”
沈辞抱着臂,盯着她,反问,“那你呢?”
琬宁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瞪圆了眼,“我也不嫁!”
说完,一溜烟的朝林府方向跑了。
留在原地的沈辞眯着眼,看她离去的方向,抬手抹了抹唇,笑出声。
*
相府一片寂静,只余几盏昏黄刻着“林”字的指路明灯,余下漆黑一片。
琬宁回到了萧院,宝珠香绿两个人卧在廊下,哈欠连天,困的直点头。
她走上前一人敲了下脑袋。
宝珠冷不防被惊醒,下意识抹了抹嘴角的口水,见是琬宁,惺忪的睡眼带着惊喜。
可见她一脸怒色,又瘪了瘪嘴,“姑娘,是沈二爷让我俩先回府,说姑娘自有他照顾的。”
香绿也醒了,附和道,“姑娘别怪我俩,其实沈公子让我们走的时候我们不想走,后来宝珠姐姐说姑娘巴不得和沈公子多呆一会儿,我俩这才走的。”
“嗯。”琬宁应了声,没再说什么。
香绿说的没错,她何必怪罪她们两个。
沐浴后,琬宁换上了月牙白的亵衣。
她躺在床上,透过纱帘,看见外面朗星墨空,总是觉得有一团散不开的结,郁在心头。
想着今儿这么一闹,明早肯定是一场滔天波澜。
退婚这么大的事儿,没让父母做主,姑娘家抛头露面的解决了。
琬宁叹口气,该怎么解释过去呢?
就这么想着想着,到底是折腾了一晚,没多会儿琬宁就进入了梦乡。
*
翌日,一场暴雨过后,晴空万里,空气格外清新,草木边上都冒出了碧色新芽。
院外那些下人婆子又热闹了起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宝珠从外屋走进来,端着漱盆进来打算服侍琬宁洗漱,见她柳眉轻蹙,心里转过劲,约是晨起外头那些婆子碎嘴吵的,转身便将门关上了。
琬宁漱完口,随意问道,“外面在讨论什么?”
宝珠想了想,到底是没忍住,“都是些碎嘴婆子,我待会儿就去训斥他们,主子姑娘的事也是他们能议论的。”
琬宁放下手帕,约摸着昨夜她当街露面与宋家撕扯的事儿,盛京传开了。
“姑娘,我服侍你洗漱吧,老太太一早传了话,让你去松竹堂。”宝珠声音有些担心,“主公还有大娘子他们想必已经去了。”
“无妨。”
琬宁既然选择撕破脸去了结这门婚事,就已经做好家里震怒的准备了,她不后悔。
用过早膳,琬宁朝松竹堂走,想到一会儿的情景,她有些头疼。
林家的这个老太太最是看中男丁香火,母亲薛氏成婚七年只有自己一个女儿,因此她们娘俩虽是正室和嫡出,可在老太太那儿却十分不受待见。
相比之下,小娘柳氏生了一双儿女,庶长子林长明,庶三女林婉香,在府里作威作福,便是嚣张跋扈些也无人说什么,只因林长明是林家孙辈里唯一的男丁。
果不其然,琬宁刚走到松竹堂的院外,就听见老太太在数落母亲,她那个最重视门面的父亲也不曾帮着母亲说话。
琬宁快步走进去,弯身作揖,“宁儿给祖母请安,问父亲母亲安好。”
坐上的老太太,一头灰白的发被簪子绾到脑后,大圆脸,眼睛虽小却有神。
此刻见琬宁来了,指着她不客气骂道,“丢人的东西,林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琬宁没动。
林毅呵斥,“还不跪下。”
薛氏心疼琬宁,可又不敢忤逆长辈,急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可又不能说些什么。
一旁的琬香以帕掩面,低笑了出声。
她是妾室柳氏所出,一向看不上琬宁在家中以嫡女自居,眼下琬宁落难,她得意极了。
琬宁冷眼瞧着这一屋子人,除了母亲是真心疼她,每一个人都带着自己的心思。
老太太恨母亲未能给林家生一个嫡孙子,连带着迁怒与她。父亲科考出身,如今能在朝中位列一品,最注重家族的脸面,柳氏母女更不必说,能看正房的错处,她们巴不得多踩上几脚。
这就是大宅院,外人眼中的显贵人家做派,无趣的很。
琬宁清了清嗓子,“祖母,您口口声声说宁儿有错。可难道您真的愿意看见他宋家这般打我林家的脸面吗?两家的婚事传得沸沸扬扬,宋庭严在这个节骨眼上当街与别人搂搂抱抱,这摆明了没把林家放在眼里。”
“胡说。”
林老太太拍了桌子,“即便是他宋家有违伦理,那也当关上房门,两家细细盘说,你一待字闺中的黄花女儿大闹长街,是高门嫡女该有的做派吗?”
琬香见琬宁如此挨训,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哭哭啼啼的,“二姐姐这么闹,家里的妹妹们日后可如何嫁人啊,呜呜呜……”
琬宁冷哼一声,她最看不上柳氏母女装柔弱的样子,可此刻也不得不学学。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宁宁……
第5章 席面
琬宁眼圈发红,声音夹杂着哽咽,“祖母也是从闺阁女儿长大,再到嫁给祖父做妻子的。父母给我选了这门亲事,我自是不敢违背的,哪怕我再难受都可以忍,只是为了家族颜面,孙女即便是不嫁了,也要豁出去保护林家的颜面。昨晚的事,孙女不后悔,但请祖母责罚。”
林毅听到林家颜面,思来想去,琬宁做的也没错,他位列一品,乃朝中栋梁,敬国侯不过是仗着老敬国公的封荫混日子,那宋庭严也不过是个进士,这样的门户,有什么资格欺负到林家脸上。
“母亲,宁儿的做法虽然有些欠妥,但也维护了林家的面子,原本宋家做出这事,定是要退婚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就过去吧。”
林老太太目光如炬,满脸的不愿意,可顾忌儿子面子,只得作罢。
她抬手指着琬宁,“你,给我去祠堂跪着,好好反省你的过失。”
琬宁颔首,“多谢祖母。”
惩罚还不算重,薛氏松了口气,起身拉起琬宁,和老太太说,“那母亲,我带这孩子先去祠堂
了。”
“去吧。”
林老太太不再看她们,而是转头问向柳小娘,话起了家常,“长明最近功课可好吗,可还用功。”
柳氏谄媚上前,不知有多得意,说起了自家儿子。
琬宁二人走远还能听见里边热热闹闹的,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人,她们母女是外来的一样。
薛氏毫不在意的瞥了眼里边,“不就是生个儿子吗,瞧把她得意的,她生再多,也是我林家的奴婢。”
琬宁握着她的手,宽慰道,“母亲您是高门嫡女,嫁到这又是正室大娘子,何苦跟他们置气。”
薛氏性子直,被琬宁一打岔就浑然忘了,咬牙切齿骂道,“宋家那个混蛋也是,我当初真是看走眼才会把闺女交给他,看着人模狗样的,真不是个东西。仗着自己是敬国侯府的嫡长子,日后要袭爵,才这般作践我林家,王八蛋。”
她身子不好,这么多年,只得这么一个嫡出的宝贝闺女,自然是千般疼爱。也怪她没能生个儿子,为着这个,柳氏那个小贱人,生了个庶子,便没少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分得主公的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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