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堂燕点点头:“是这个道理。臣妾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一张绝顶的好牌,只是这孩子实在太过惹人注目,臣妾才想了法子让它‘没了’,王爷要知道臣妾这番心意才好。”
罗氏刚知道自己孩子差点因为卫瑜鹰没了的时候也是恨他的,只是孩子还好最后是保住了,也将叶颉之这个女人远远打发了去。
她自诩了解卫瑜鹰,他不是那种东西被别人沾手了还想着拿回来的人,所以叶颉之这辈子都别想进荣王府!
“这孩子怎么是一张牌呢,他是我们的孩子。”
罗堂燕诧异得看着他,只见他低垂着眉眼,将手缓缓放在她的手上面,而她的手正覆在小腹上。
卫瑜鹰、不、应该说南朝皇室的人长得当真都是极好的,低垂的眼睫挡住了他眼底的神色,一张脸生得丰神俊朗,说顾盼神飞都不为过。
余光又瞥见罗堂燕眼里熟悉的痴迷神色,卫瑜鹰心下微定,才微微按了其它心思。
*
罗恒府上被抄了家,家奴充军的充军,为奴的为奴,早已经是个破败的样子,朱红大门上贴着鹤州漕运的封条,被冷风吹得呼呼的。
十一月已经过半,夜沉如水,寒风刺骨,有双厚底锦靴轻轻踏在罗家庭院的落叶上,远远有一声接一声弱弱的婴孩啼哭的声音,夜里听来毛骨悚然。
那人也不甚在意,循着声音一点一点找去,直到把后院井里的轱辘摇上来,那桶里正坐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含着指头看着把他摇上来的男子,这人忽然就笑了,将他抱出来,轻声问:“你怎么在这里呀?”
罗吉当然是听不懂的,他肚里空空,这人又不是个熟悉的,咬住了男子肩上的袍子呜呜直哭,那男子修长的手抚着罗吉的后背,自顾自地说:“嗯......好孩子,不怕,以后你就叫......路遇。”
这罗府大半夜的未免看着太阴森,他踏着夜色,抱着这婴孩一步一步走远了,路遇被他抱着一摇一晃的,困得小脑袋一点一点,迷迷糊糊间看见这人腰上挂着个白玉刻的坠子,很精巧,仿佛是一个......
梨子的形状。
第四十一章
一夜之间,皇帝好像老了许多。
处置荣王的旨意上下一颁布,朝野上下的老油子们各个心里都有所计较,明里暗里多得是人动起来。
承嗣位置将定,中宫诸人最近都跟着水涨船高,卫瑜鸣这几日光是接待前来“看望”的大人就累得够呛。
站在玉阶上送走最后一位大人,他回身冲着司空朔微微一拱手:“凛望兄当真是本宫的左膀右臂啊!本宫有兄长在侧,是本宫的福气啊!”
若不是司空朔一计祸引江东,哪里能一举将卫瑜鹰贬到青州去?
一想到卫瑜鹰与他争斗不休的这些年,终于有了结果,怎能让他不感到万分愉悦?
司空朔哪里敢受,微微侧身避开卫瑜鸣这一礼,道:“草民只是略施小计耳,是张大人上行令下,做得滴水不漏。”
卫瑜鸣更开怀了:“有凛望兄和仕达在本宫身旁,本宫何愁大事不成!”
司空朔受了这话,却不多说旁的。
“我那好皇兄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卫瑜鸣得意道:“一介莽夫,以何与本宫争?”
今年冬天冷得早,据说上京城外的河道已经有些结冰了,圣驾马上就要回銮,一路至少旬月有余,待到了上京城估摸着已进腊月了,听闻皇帝立储的旨意已经写好,就等年后宣旨,他卫瑜鸣便正式入主东宫!
现在他只觉得世界都是晴朗美好的!
只是还有一事,却还压在他心头。
“凛望兄,唉,实话和兄长说吧,我那姐姐......实在心系于兄长啊!”卫瑜鸣笑道。
手下的人来报,卫珉鸾使了几次性子要出去,都被他的人挡了回来,估摸着现在她也早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原本出了上京城就一直病着,来报的人只说身子更加不好了。
司空朔神情微微一僵,说:“大殿下天之娇娇,草民不敢妄想。”
卫瑜鸣笑道:“凛望兄前途无量,本宫自然是想姐姐和兄长有情人终成眷属,结这秦晋之好的。”
司空朔撩袍往地上一跪,朗声道:“堂堂男儿,仕途上尚无建树,不敢娶妻成家,万请四殿下去回了大殿下,草民......怕是要辜负大殿下一番心意了。”
“古人言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又如何?凛望兄若是愿意,自然有本宫去和母后说上一说......”卫瑜鸣手里把玩着一方白玉,亲切地说道。
司空朔哪里敢应承这话,虽然卫瑜鸣劝了这许多,但若是他当真不知好歹应了这门亲,才真是要和麟趾宫中背心。
四皇子和皇后哪里是真想把卫珉鸾嫁给他的——
他现在身上只有一个鹤州解元的功名,换不来哪个值钱的官儿,好好一个嫡出的公主只换回一个芝麻大小的外放官儿怎么算都不值得。
“草民,不敢。”
卫瑜鸣这才满意地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兄长谦虚了,唉,只可惜本宫那姐姐和兄长,是有缘无分啊!”
*
圣驾马上要启程回銮,鹤州城上下都忙了起来,卫瑜鸣也顾不上点手下的人,北堂曜已好些日子没去他那里转悠,成天驻扎在倚栏院,弄得外头盛传崇云王贪恋鹤州府的好颜色,日日在青楼流连。
殊不知他这些年洁身自好得都要内伤了!
倚栏院中,南宫孝宽盘腿坐在八仙桌上擦刀,北堂曜若有所思地坐在另一头。
“我总觉得这件事不止这么简单。”他拧着眉头沉吟道,一根修长指头敲击在桌面上,若有所思。
南宫孝宽抽空看了他一眼:“怎么?怎么不简单?”
“襄州之事,明面上是荣王和四皇子一脉的争斗,其实背后涉及淑妃,淑妃背后又好像还有人物;奉康公主一派上下掺和,也不知在这里面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而鹤州的事竟然查来查去还是绕到了卫瑜鸣头上,怎么可能如此简单?”北堂曜沉声说道,手里捏着狼毫笔在上好的宣纸上一个一个得写名字:“大趸船上的兵士是你杀的。”
“啊,你不说我还忘了。”南宫孝宽点头。
“所以,那个黑衣人是谁?”
南宫孝宽一愣,说:“我......不知啊。”
北堂曜深深吐了一口气,似是被思绪绊住了,久久无话。
南宫孝宽却没他那么谨慎,总之这南朝内部争成什么样和他都没有大关系,他将那黑金刀上下挥了挥,刀锋在空中划过,咻咻的。
他说:“这事先不忙,总归和我们没有大关系,先放上一放。我说,你应该不会忘了快到什么日子了吧?”
“......”
他接着说:“我知道你不太愿意,往年你都在护国寺,今年你可是在朝堂的,避无可避,总是要见到的。”
“今年来的是谁?”北堂曜低垂了眉眼,语气中的情绪都低了两分。
烛光灼灼,有几颗灯花噼噼啪啪的炸响在空气里。
“北堂晖啊。”
他嘴角微微一抽。
北堂晖,北廷定远王,北堂曜的六皇兄。
是为战将,常年镇守西关,手握北廷王朝八十万兵权,真真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难得,竟然会派北堂晖来。”
西关正临着西戎,是北廷在西北的第一大关城,这北堂晖镇守西关十年,十分骁勇善战,将西戎时不时的骚扰击退无数次,一直是西北的一颗‘定风珠’。
把‘定风珠’远远派来南朝朝贺,北堂曜想不到惠成帝在想什么。
“我有一个想法。”南宫孝宽笑得有些怪声怪气的,说道:“而且我猜,十有八九。”
北堂曜点头:“说。”
“你那六皇兄现在什么都不缺。”
“嗯?”
“就缺个正妃。”
“娶南朝的女人?”北堂曜嗤笑:“是他疯了还是北堂曦疯了?”
北堂曦,北廷惠成帝的名讳,说起来北堂曜还得管他叫一声大皇兄。
“你觉得不可能么?我倒是觉得十分有可能。”南宫孝宽把刀往桌上一顿,“你别忘了,他北堂晖也是个心有鸿鹄的。”
北堂曜倒是真把这事放在心里滚了一滚。
八年前夺嫡的时候北堂晖被老皇帝送去西戎邦交才堪堪避过一劫,否则按照北堂曦的脾气,他们这几个兄弟怕是一个都不会放过。
北堂晖手握景怀帝给的八十万兵权虎符,北堂曦十分忌惮。
但朝堂上下都说定远王对他忠心耿耿,连他一连抢了北堂晖三个未婚妻都一声不吭的,是个极忠诚的。
要是按照逍遥楼打听来的消息恐怕不是如此——北堂曦是真的十足阴险,抢他这么多个女人就是为了让北堂晖先怒起来,能揭竿而起最好不过,结果北堂晖是属缩头乌龟的,一个屁都不曾放过。
怎么能是缩头乌龟呢,一个纵横十余年沙场的战将,怎么会是那种性子。
可北堂晖一直按捺不动,足见他心思阴沉。
“靠猜测无用,你得去查清楚才好。”
南宫孝宽笑道:“还用你说,红玉早派人去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