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殿下——”採绿扒着踏板尖叫,掐红躬身抄手却只捞住了她的斗篷:“殿下——殿下——”
卫珉鹇只觉得整个人直直往底下掉,本能地用双手紧紧扯着斗篷,眼看底下那河水冰冷刺骨,这要掉进去焉有命在!
卫珉莺回过神赶紧伸手帮掐红紧紧攥住那披风:“小六、小六——你千万抓紧了啊——”
北堂晖走到船边刚好看见这一幕,上下兵士已经吓得魂掉,掉进河里的几个水性好的赶紧在她底下要去接。
谢阳用力推他:“快去救啊!”
“救我——”
卫珉鹇自从上次伤后一直修养着,本就虚,哪里坚持得了多久,手上一松,心说完了完了,她看来是真的火命,和水有仇啊!
不过还没感受到刺骨的河水就被人抄进了怀里,这河上北风呼呼吹得她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微微睁开一点儿,入眼是一片玄色滚赤红朱雀云纹的领子。
玄色,北廷的国色。
北堂晖抄着怀里的这东西皱了皱眉,她委实也太小了,就是个没长开的小孩样子,脚尖轻点踏板,几个轻跃就到了船上,将她往地上一丢,皱着眉头擦了擦手。
“哪来的丫头?”
谢阳赶紧跑过来看,北堂晖生得高大,从他怀里摔下来肯定砸得不轻,卫珉鹇在甲板上滚了好几滚,差点一翻身又呕出一口血,心里有些恨恨得想,这肯定就是那定远王了!
一看就是和北堂曜是亲兄弟!简直一模一样的德性!
这一下摔得真疼,她扭头恨恨剜了北堂晖一眼,结果刚看清人自己先是一愣。
上次见到南宫孝宽她就暗暗评价说他们北廷的人真是大多生得风流,今日一看这定远王,她顿时觉得北堂曜几人哪里算得上风流,这定远王比风流可风流多了!
北堂晖是真的生得好模样,形貌比北堂曜只好不差。他面容看着秀丽,没有凌厉的线条,但却有一双斜飞入鬓的剑眉,又是高鼻深目,尤其是那双眼,狭长的眸子,眼波流转间,尽是摄人心魄的风流姿态。
只是那双眼底的神色分明是满满的嫌弃,尤其余光瞥见她在看自己时,将眉头一拧,嫌恶地将擦手的帕子丢在她脸上,阻断了那眼神。
卫珉鹇:“......”
“小六!你没事吧!”卫珉莺跌跌撞撞上了船,冲过来将她小心翼翼地扶起来,上下看了看:“你吓死我了啊!”
“咳......二姐姐,我没事。”
谢阳蹲在一边,十分和蔼可亲地问:“姑娘,还好么?”
这谢阳生得一张柔和圆脸,笑起来还有颗虎牙,看着亲切温和,卫珉莺心跳还没平复下来,说:“多、多谢王爷救了本宫的妹妹。”
北堂晖听她的自称微微侧目,公主?还是后妃?
却看她还梳着少女的发髻,心下知道这应该就是元启帝的女儿了。
想起方才谢阳又推又攘得要他救人背后的小心思,北堂晖抬脚狠狠踢了谢阳一脚,谢阳冷不防被他踢得身子一歪,像个球似的往外滚了两滚。
谢阳:“呃!”
卫珉莺:“?”
卫珉鹇:“......”
北堂晖踢完转身就走,几人在背后只看见他的玄色朱雀袍扫过,谢阳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嘿嘿一乐:“二位公主,那便是我家王爷,北廷定远王。小人姓谢名阳,是他身边的执戟将军。”
那杨家的夫人也刚刚踩到坚实的甲板,胸口那颗心还扑通扑通直跳,扶了扶有些歪掉的发髻,走上来挡在两人面前,笑道:“是......还请谢小将军转告定远王爷一声,多谢王爷方才施手援救,只是六殿下受惊不小,不知您这船上能否给间厢房让我们休息一二?”
谢阳拱手道:“哦?嗯嗯,那是自然的,夫人,两位公主,随在下来——”
几人并着丫头,连搀带扶的跟随在谢阳背后去了舱房,所以并没有人看见,那一身玄色绣赤红朱雀云纹交领袍的北堂晖,不知何时站到了船帆下,正居高临下打量着她们。
运河上,十一月的北风烈烈,已到了年下冷极了的日子,他一身薄衣,却浑然不觉。
大风将他鬓边落下的墨发吹散在风里,一张俊朗的脸上半分情绪皆无,清冷地像个上好白玉刻就的仙人。
第四十二章
卫珉鹇是真的被吓到了,那种命悬一线的感觉缓过劲来就是一阵一阵地后怕。
北堂晖一行的船速度很快,没多久就追上了皇帝的船队,在大雨倾落之前到了襄州和上京之间一个叫做‘阏与’的地方[注:阏与, yù yǔ,地名],因着看雨恐怕要下得大,又听说奉康公主差点掉河里,皇帝特意吩咐底下人说在阏与歇息一晚,待明日雨停再进京。
等晚一些时候,北堂晖的船也进了码头,卫珉鹇裹得严严实实地,掐红和採绿半拖半抱着下了船,李有福并卫瑜鹔站在岸边等她们,北堂晖又施展轻功飞身下船,远远就看见卫瑜鹔一身银白铠甲。
哦,竟是老相识。
卫瑜鹔自然也早看见他这一身张扬至极的赤红色朱雀,翻身下马,“王爷。”
“鹔小王爷,多年未见了。”北堂晖颔首,卫瑜鹔不是个多话的,开门见山道:“皇上在帐中候着王爷多时了,吩咐末将一定多谢王爷救下了六殿下。”
原来那比豆丁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就是元启帝最钟爱的奉康公主。
北堂晖道:“举手之劳,陛下客气。”
李有福左右看一看,他是个心思玲珑的,这两尊神身上的气息明显一闻就合不太来,他笑道:“王爷一路行来辛苦,下榻之所也早给王爷和谢将军备好了......”
卫瑜鹔见卫珉莺几个下了船,立马丢下北堂晖跟李有福去闲话,大步走向那几人。
北堂晖:“......”
卫珉莺被水善扶着手,耷拉着脑袋乖乖叫人:“堂兄。”
他点点头,皱了皱眉看后面的卫珉鹇一脸苍白,好像被吓得不轻的惨样:“吓着了?”
卫珉鹇深吸了两口气摇摇头:“那倒是没有。”
只是她觉得今后恐怕都要畏水了,方才下船时看着脚下的水波都一阵一阵地发晕。
北堂晖站在原地远远看着,心里倒是有些好奇,卫瑜鹔和她关系很好么?
卫瑜鹔是将领,北堂晖也是,虽说北廷和南朝是邦交友邻,不过谁心里不清楚这和平的脆弱,真指不定那天就倒戈相向了呢。
从前在云州战场上北堂晖有幸和卫瑜鹔交过两次手,和绣花枕头不一样,卫瑜鹔手里是有真本事的,他心里还有些敬佩这个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小王爷,听闻他父王是从前镇守肃州的齐王,倒也真算是虎父无犬子了。
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北堂曜倚在雕花摇椅上,怀里抱着蜜饯盒子,南宫孝宽盘腿坐在他身边不远的八仙桌上。
“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那位公主让北堂晖来了个英雄救美,我听说那小丫头看北堂晖的眼神十足炙热,没准就此芳心暗许也说不定!”
北堂曜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芳心暗许?”
南宫孝宽舔了舔嘴唇,吃吃直笑:“在北廷时你那皇兄就有侧帽风流之姿,朱雀大街行一趟能收上百香囊,当真羡慕死朝野上下的各家纨绔了。”
“那又如何?”北堂曜想起那丫头做什么都一副淡然的样子,心里是半点都不信的:“你又不是没见过她,她像是那种能被美□□惑住的人?”
“那不是她们南朝上下尽是庸脂俗粉么,北堂晖是你皇兄,你自然知道他风姿的。”南宫孝宽挤眉弄眼道:“再说了,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话本子里不都这么写么?”
北堂曜:“……”
“不过……若是北堂晖娶了奉康公主,你要怎么办?”
北堂曜心说这里面还有我的事了?
“皇帝不会让奉康嫁给北堂晖的。”
“你就这么确定?”
“她外祖驻守云州,要是再嫁给北堂晖,南朝的西北咽喉是要还是不要了?”
南宫孝宽大惊小怪地点点头:“哦,你说得倒是很有道理。”
下面的人来传话说今晚皇帝在阏与府的波月园设宴给北堂晖一行接风洗尘,也有请崇云王过去一聚。
与北堂晖的相见比他预料的还早,北堂曜的心情顿时跌落到了谷底,一张脸阴沉得要滴出墨来。
南宫孝宽暗暗嗤笑:“祝你今晚好运。”
陆海潘江面面相觑站在门口,陆海手里还捧着一些北堂曜用的东西,南宫孝宽从里头闪出来,背后一个厚重瓷盆咣当就砸在门脊上,他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见陆海潘江,连忙招呼他二人过来:“你家主子心情不太好,可别去碰刺儿了。”
陆海探出脖子,小小声说:“南宫少爷帮属下劝劝主子吧,每次碰见六王爷的事主子就压不住脾气。”
“他们兄弟两个打小就不对付,不是我等人力能够改变的,我看你不如求一求佛祖,保佑你家主子今晚在定远王手里可别吃了大亏。”
陆海潘江跟在北堂曜身边的时候他已经从皇城到崇云府驻旗了,自然是不知道北堂曜和北堂晖那些年的恩恩怨怨的,潘江有些不太信:“主子还在六王爷手里吃过亏?”